地师手札：陈默的诡案录 第132章 逆流河

逆流河

张家村的日子，素来是跟着玉带河的水流过的。

这条河打村后山头绕过来，像条碧色的绸带，把村子裹在怀里。河水清得能看见水底的鹅卵石，春日里飘着桃花瓣，夏天映着芦苇荡，村里人的日子，喝水、浇地、洗衣裳，全指着它。张伯是村里的老村长，每天清晨都要沿着河岸走一圈，听听水流声，看看河面上有没有野鸭掠过，心里才踏实。

可从半年前开始，玉带河变了。

最先发现不对劲的是村口的王老汉。他承包了河段养鱼，那天清晨撒网时，网里捞上来的不是活蹦乱跳的鲫鱼，而是十几条翻着白肚皮的死鱼，鱼鳃泛着黑紫色，凑近闻，还有股说不出的腥气，不是鱼死了该有的腐味，倒像是烂泥里裹着霉味的腥。

“许是天热，水缺氧了。”王老汉起初没在意，可连着几天，死鱼越来越多，河面上飘着一层油花似的东西，河水也慢慢浑了，从碧色变成了灰扑扑的颜色，连水底的鹅卵石都看不清了。

更怪的是水流。张伯每天看河，对水流的速度、方向熟得不能再熟。可那段时间，他总觉得河水不对劲——白天看着还是向东流，可到了正午日头最毒的时候，河边的芦苇荡纹丝不动，像是水流停了；等到子夜，他起夜时隔着窗户听，河水流淌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偶尔还会传来“咕嘟咕嘟”的冒泡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底下往上顶。

有天正午，张伯蹲在河边，把一片刚摘的柳叶放进水里。柳叶没像往常那样顺着水流漂走，反而在原地打了个转，接着，竟慢悠悠地向西漂去——那是逆流啊！

消息在村里炸开了锅。村民们慌了，有人说河神发怒了，有人说底下埋了不干净的东西。张伯带着人去找环保专家，水样取了一次又一次，仪器测了一遍又一遍，结果都说水质里没超标，也没找到污染源；又请了道士和尚来做法事，香烧了一堆，经念了半宿，河水该浑还是浑，该逆流还是逆流。

岸边的芦苇开始发黄，田埂上的野草也蔫了，连村里的井水，都带着股淡淡的腥气。张伯急得满嘴燎泡，头发都白了大半。后来，邻村有人说，城里有个叫陈默的年轻人，懂些特殊的法子，或许能解决这事。张伯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揣着家里攒的钱，连夜去了城里。

陈默跟着张伯回村那天，正是正午。车刚停在村口，就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腥气。两人沿着河岸走，陈默蹲下身，指尖蘸了点河水，放在鼻尖闻了闻——不是普通的淤泥腥，而是带着股阴寒的腐气。他也学着张伯的样子，摘了片柳叶放进水里，柳叶在水面打了个旋，果然缓缓向西漂去，水流滞涩得像是裹着浆糊。

陈默从帆布包里取出罗盘，刚放在河边的石头上，指针就“嗡嗡”地转起来，摇摆不定，根本定不了向。“磁场乱了，水脉也乱了。”他皱着眉，沿着河岸向上游走。越往上走，腥气越重，脚下的泥土也变得湿滑黏腻，踩上去“咕叽”作响。

走到一处河湾时，陈默停住了。这里的水流最慢，河面泛着一层灰黑色的浮沫，河底的淤泥翻上来，竟是不正常的黑紫色。他用脚尖戳了戳岸边的泥土，抬头对张伯说：“问题不在水里，在河底。这下面埋了东西，阴气很重，扰乱了地气水脉，才让阴阳逆乱，水流倒转。”

张伯一听，连忙喊来村里的年轻后生，找了艘小船，又扛来几根丈把长的竹竿。陈默站在小船上，竹竿顺着河湾最深处探下去，刚捅到淤泥里没多深，就碰到了硬邦邦的东西。“就是这儿。”他说。

几个年轻后生脱了衣裳，挽着裤腿下了水。河水刚没过腰，可底下的淤泥深得没到大腿，他们猫着腰，用手一点点挖。太阳晒得人头皮发麻，淤泥裹在身上又黏又重，挖了半个多时辰，终于摸到了那东西的轮廓——是个大家伙，表面坑坑洼洼的，像是石头做的。

又挖了一阵，那东西终于露出了全貌。是一尊半人高的石头雕像，黑沉沉的，表面蒙着厚厚的淤泥，冲洗干净后，露出了狰狞的模样：脑袋像是野兽，长着尖尖的耳朵和獠牙，身子却是人的形状，手臂粗壮，指关节突出，手里攥着个看不出模样的东西。雕像的线条粗糙，带着股蛮荒的气息，身上还缠着几圈早已腐烂的黑红色布条，一扯就碎成了渣。

“这是‘疠源镇物’。”陈默的脸色沉了下来，“古时候有些部落，遇到瘟疫或者灾祸，就会用邪法把疫病的‘气’封进这种石像里，沉到水脉或者地脉里，让疫气顺着水流或者土地流到下游，害别人，保全自己。这尊像年代太久了，封印早就松了，估计是前些日子的暴雨或者地震，把它彻底惊动了，疫气漏出来，才把河搞成这样。”

张伯听得脸色发白：“那可咋办？要是疫气顺着河往下游飘，周边村子都要遭殃啊！”

“得尽快处理，不能硬拆，也不能烧，不然疫情一下子爆发，谁都挡不住。”陈默说。他记得师父的笔记里写过，有一种“化污穴”，藏在荒僻的山坳里，土壤是赭红色的，这种土能慢慢中和阴毒之气。他让张伯想想，村里附近有没有这样的山坳。

张伯想了半天，一拍大腿：“有！村西十里外的红土坳，那地方的土都是红的，荒了几十年，没人去。”

陈默让村民找了块结实的木板，把石像小心地抬上去，用绳子固定好，几个人轮流抬着，往红土坳去。到了地方，果然看见山坳里的土都是赭红色的，光秃秃的，连野草都长得稀疏。

陈默让村民都退到山坳外的安全地方，自己从包里取出朱砂和黄纸，在石像周围画了个圈，又用朱砂线把石像缠了几圈，线头牵到山坳中心的一个土坑——那是他刚才找好的化污穴位置。

他站在土坑边，双脚踩着奇怪的步子，手里捏着黄纸，嘴里念着《地母化煞真经》。声音不高，却透着股沉稳的力量。随着他的吟诵，缠在石像上的朱砂线慢慢泛起了红光，石像表面开始渗出淡淡的黑气，像烟雾似的，顺着朱砂线往土坑里飘。

那赭红色的土壤像是活了过来，黑气一飘到土坑上方，就被土壤“吸”了进去，土的颜色也慢慢变深，从浅红变成了暗红。陈默的额头上渗出了汗珠，他得盯着黑气的流速，快了怕土壤吸不住，慢了怕黑气散到空气里。

太阳从头顶慢慢移到西边，影子拉得老长。石像上的黑气越来越淡，颜色也从漆黑变成了灰白。等到最后一缕黑气被土坑吸进去，石像“咔嚓”一声，裂了道缝，接着碎成了一地粉末。

陈默松了口气，踉跄了一下，差点栽倒。他让人把石像的粉末都扫进土坑里，再用红土埋实，又在上面撒了层生石灰。

第二天一早，张伯就跑到河边看。河水已经清了不少，灰扑扑的颜色退了，能看见水底的鹅卵石。他放了片柳叶进去，柳叶顺着水流向东漂去，稳稳当当的，再也没逆流。

过了几天，河岸的芦苇冒出了新芽，田埂上的野草也绿了，王老汉的鱼塘里，又有了小鱼苗游动的身影。村里的井水，也恢复了往日的甘甜。

陈默要走那天，村里杀了鸡，炖了肉，张伯拉着他的手，非要塞给他钱。陈默推辞了：“张伯，钱不用了，把河护好就行。以后要是在河边或者地里挖到古怪的旧物件，千万别碰，先找人看看。”

张伯点点头，领着村民送了陈默老远。直到陈默的车看不见了，他们才往回走。走在河岸上，听着哗哗的水流声，张伯心里踏实极了——玉带河，终于又变回了以前那条养人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