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刧：玉棺少年 第112章 黑岩故地，尘缘如刀

绕了一段路，云昭带着苏沐瑶，再次踏足了这座改变了他命运的城市——黑岩城。

如今的的黑岩城，比记忆中更加繁华。街道拓宽，楼宇林立，往来修士络绎不绝，气息也强盛了不少。而最为显眼的，莫过于城中心那栋气势恢宏、鎏金匾额上龙飞凤舞写着“聚宝阁”三个大字的建筑。它如同鹤立鸡群，宣告着此地无可争议的商业霸主地位，也象征着幽冥道庭影响力深远的渗透。

云昭没有惊动任何人，甚至没有用神识去探查聚宝阁内部。他与苏沐瑶如同最普通的过客，漫步在熟悉的街道上，感受着这座城市的脉搏。

行至聚宝阁侧后方一条相对安静的小巷，云昭的脚步微微一顿。巷口，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蹒跚身影，正拿着一把破旧的扫帚，小心翼翼地清扫着门前的落叶。

是冯老。

当年他初入万宝楼，想用那些自己用不上的抢夺的资源和在万兽山脉中收集的灵材，在万宝楼换取自己所需的资源。被店里的伙计瞧不起，而当时作为万宝楼的负责收购的小掌柜的冯老，不但没有小瞧他，还给他的物品都出了公道的价格。那丝微小的善意，在当时的云昭心中，曾点亮过一丝温暖。

如今的冯老，腰背比记忆中更加佝偻，脸上皱纹深如沟壑。岁月似乎并未因黑岩城的繁荣而对他格外开恩。他扫地的动作缓慢而认真，仿佛在完成一件神圣的使命。

云昭心中微涩，缓步上前。苏沐瑶会意，安静地跟在身后。

“冯老。”云昭开口，声音温和。

冯老茫然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花了些时间才聚焦在云昭脸上。他先是疑惑，随即，尘封的记忆被触动，那双老眼渐渐瞪大，嘴唇哆嗦起来：“你……你是……韩大师？”

“是我，冯老，好久不见。”云昭露出一丝笑容，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一个普通的白玉瓶，递了过去，“这是一些强身健体的丹药，您老留着，温水送服，对身体有益。”

冯老手足无措地接过玉瓶，激动得语无伦次：“使不得，使不得啊！韩大师……不，云大人！您现在可是……可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了！老汉我……我怎么能收您的东西！”他显然也听闻了后来关于“韩立大师”以及云昭与幽冥道庭的种种传说，虽知之不详，但也明白当年的少年早已一飞冲天，与他已是云泥之别。

“冯老不必客气，当年您公平的为我换取资源，云昭一直记得。”云昭扶住想要躬身的老者，语气诚恳。

听到云昭这么说，冯老眼眶瞬间红了，哽咽道：“您……您还记得这点微不足道的小事……真是……真是折煞老汉了！”他紧紧攥着玉瓶，像是攥着什么绝世珍宝，絮絮叨叨地说起来：“现在日子好过多了，聚宝阁待遇好，东域一统后，商路畅通，税也少了，咱们这些下人，也能混个温饱，安稳度日了……都是托了您们这些大宗门的福啊……”

看着老人眼中那份对“大宗门”、“大人物”发自内心的敬畏，以及谈及安稳生活时那纯粹的满足，云昭心中感慨万千。他缔造的秩序，他推动的统一，确实如同洪流，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但这宏大的叙事之下，是无数个如冯老这般具体的、卑微而又坚韧的生命。他们不在意谁掌权，只关心是否能吃饱穿暖，是否有一个安定的栖身之所。

这让他对“权力”与“责任”有了更深一层的体悟。力量，不应只是征服与掌控，更应是庇护与秩序之源。

然而，修真界的现实，往往比凡俗更加**和残酷。就在云昭与冯老叙旧之时，一阵嚣张的喝骂声从街道另一端传来。

“老不死的！挡着林少爷的路了，滚开！”

只见几名衣着华贵、神色倨傲的年轻修士，拥簇着一个面色有些虚浮、眼神阴鸷的锦衣青年，正大摇大摆地走来。为首那青年，云昭认得，正是当年与他结怨，欲强夺阿紫的林家子弟——林皓！而他身旁，赫然跟着当年那位欲对云昭下杀手的林家金丹老祖——林煞！

此时的林煞，气息比当年更加阴沉，似乎已触及金丹后期门槛，但眉宇间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郁气与戾色。林家当年因得罪云昭（韩立），后又卷入幽冥道庭与云家、幽冥宗的纷争，虽未直接被灭，但势力已大不如前，在黑岩城更是被聚宝阁压得抬不起头，日子很不好过。

林皓显然积怨已久，此刻见一个老杂役和一个看似普通的青袍道人挡在路中，正好将一肚子邪火发泄出来。他抬脚就欲踹向正在激动叙话、未能及时让开的冯老。

云昭眼神一寒。

但他还未动作，那跟在林皓身后的林煞，目光扫过云昭的脸庞时，先是一愣，随即像是被九天雷霆劈中，浑身剧震，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瞳孔骤缩，无尽的恐惧如同冰水般从头浇到脚！

这张脸……这张他永生难忘的脸！虽然气质更加内敛深邃，但那五官，分明就是当年那个炼制出无瑕丹药、引得全城轰动，后来更是在云家庇护下逃脱，如今已是统御东域的幽冥道庭之主——云昭！

“孽障！住手！”林煞发出一声惊恐到极点的尖叫，声音都变了调。他猛地一巴掌，用尽全力扇在正要踹出的林皓脸上！

“啪！”一声脆响，林皓直接被扇飞出去，撞在旁边的墙壁上，满嘴鲜血，牙齿都脱落了几颗，懵在当场。

林煞看都不敢看云昭，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抢地，浑身筛糠般颤抖，声音带着哭腔：“云……云道主！饶命！饶命啊！小老儿有眼无珠，孽孙无知冲撞了道主，求道主开恩，饶我林家满门性命！”

他一边磕头，一边对懵掉的林皓和其他林家子弟厉声嘶吼：“都跪下！快跪下！这位是幽冥道庭云昭道主！”

那些林家子弟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云昭道主”四个字意味着什么，顿时魂飞魄散，哗啦啦跪倒一片，磕头如捣蒜，连求饶的话都吓得说不出来。

街道上瞬间死寂。所有行人、商户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看着平日里在黑岩城还能作威作福的林家老祖，此刻如同最卑微的蝼蚁般跪地乞怜。

冯老也吓傻了，拿着玉瓶的手抖得厉害。

云昭看着跪了一地的林家人，眼神平静无波。他没有释放任何威压，但那种无形的、源于绝对实力和地位带来的压迫感，却让林煞等人几乎窒息。

他没有说话，只是目光落在林煞身上片刻，又扫过满脸是血、惊恐万状的林皓。

当年，便是此人，欲夺他伙伴，其后更纵容族中长老欲置他于死地。若非云峰及时赶到，他早已命丧黄泉。这便是修真界，弱肉强食，毫无道理可言。

如今，形势逆转。他只需一个念头，便可让整个林家灰飞烟灭。

然而，看着林煞那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老脸，看着冯老那惶恐不安的神情，云昭心中杀意渐消。并非仁慈，而是觉得……索然无味。

碾死几只曾经叮咬过自己的蝼蚁，于他而言，已无快意，反而可能惊扰了此刻平静的心境，吓到了故人。

“起来吧。”云昭终于开口，声音淡漠，“昔日恩怨，我已懒得计较。但若再仗势欺人，恃强凌弱……”

他没有说完，但那股冰冷的意味让林煞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连连磕头：“不敢！再也不敢了！多谢道主不杀之恩！多谢道主宽宏大量！”

云昭不再看他们，转身对惊魂未定的冯老温和道：“冯老，不必害怕，日后不会有人再为难于你。我们走了，您多保重。”

说完，他对苏沐瑶微微点头，两人便转身，飘然离去，自始至终，未再理会地上那群磕头不止的林家人。

直到云昭二人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林煞才敢停止磕头，瘫软在地，浑身已被冷汗浸透，仿佛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林皓等人更是面如死灰，后怕不已。

街道上的人群远远看着，议论纷纷，看向林家众人的目光中，充满了复杂难明的意味。有嘲讽，有怜悯，但更多的，是一种对绝对力量的敬畏。

冯老紧紧握着手中的玉瓶，望着云昭离去的方向，老泪纵横，喃喃道：“好孩子……真是个好孩子啊……”

离开黑岩城，云昭与苏沐瑶继续南行。

“可是心软了？”苏沐瑶轻声问。

云昭摇了摇头：“并非心软。只是愈发觉得，修真界这弱肉强食的法则，固然是现实，但若沉溺其中，只知以暴制暴，以杀止杀，与那些恃强凌弱者又有何异？力量，当有更广阔的用途。”

他顿了顿，望向南方，目光深邃：“譬如，去探寻大道的尽头，去守护真正值得守护的人和事。林家之流，不过是前行路上微不足道的尘埃，拂去即可，无需挂怀。”

苏沐瑶握紧了他的手，嫣然一笑。她知道，经过这番故地重游与尘缘了结，云昭的心境愈发通透，道心也更加坚定。

数月游历，踏遍山河，体味红尘。云昭与苏沐瑶的道心，便在这寻常烟火、琐碎见闻与因果交织中，被洗涤得愈发通透圆融，昔日身为上位者的疏离感渐渐淡去，一种返璞归真的气质自然流露。

感觉心境积累已足，且南域“万妖谷”的异动令他们越发牵挂阿紫的安危。两人不再留恋，决定正式启程，跨越边界，进入那片充满未知、机遇与挑战的南域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