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馆的大客厅里,
壁炉烧得旺,茶几上码着京城里都难买的糕点蜜饯,可周家十几口人,从大哥周山到刚会走的娃,一个个正襟危坐,跟在公社开批斗会似的,谁都不敢伸手。
“六子,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大哥周山嘬着旱烟,烟雾缭绕的脸上全是琢磨不透。自家这六子,一个电报把天南海北的周家人全叫回来,连嫁出去的闺女女婿都一个不落,这阵仗,比大年三十吃团圆饭还齐整。
他边上,刚满十七的长子周铁蛋,紧张得手心里全是汗,跟他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壮实身板,此刻缩着肩膀,大气不敢喘。
周野懒洋洋地陷在沙发里,压根没理会大哥的问话,反而冲着娄小娥使个眼色。
娄小娥心领神会,转身进里屋,再出来时,手里拎着一个半旧的黑色大皮箱,“砰”地一声,沉甸甸地搁在众人面前的大理石茶几上。
这一下,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勾过去。
“六叔,您这是……发新衣服啊?”二哥周河家的龙凤胎闺女周红梅胆子最大,探着脑袋,眼睛亮晶C C的。
“衣服?”
周野嗤笑一声,慢悠悠地站起身,走到皮箱前。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伸出两根手指,慢条斯理地弹开皮箱两侧的金属搭扣。
“咔哒!”“咔哒!”
两声脆响,像两记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尖上。
“你们这辈子,见过最多的钱是多少?”周野没头没尾地问一句。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三大爷阎埠贵要是在这,肯定能算出个“二块七毛五”的精确值。可周家人只会闷着头想,最后还是大哥周山磕磕烟灰,瓮声瓮气地回道:“顶天,也就见过百十来块的。”
“百十来块?”
周野嘴角的弧度更大,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戏谑。
他不再多言,抓住皮箱的把手,猛地倒扣过来,对着光洁的茶几,狠狠一抖!
“哗啦啦——!”
没有金条,没有银元。
一捆捆用纸条扎得结结实实的崭新“大团结”,像决堤的红色洪水,倾泻而出!
一座真正意义上的,由无数张十元大钞堆起来的——钱山!
浓烈的油墨香气混着钞票特有的味道,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在场所有人的喉咙!
“嘶——”
整个客厅,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倒吸凉气声,十几台破风箱在同时拉扯。
大哥周山嘴里的旱烟杆“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滚烫的烟灰落在他新做的布鞋上,烫出一个洞,他却浑然不觉,一双牛眼瞪得溜圆,死死盯着那座红色的“山”。
二嫂王腊梅,那个抠门到一分钱想掰成八瓣花的女人,下意识地捂住心口,只觉得喘不上气,眼睛里迸发出的光,比看到亲儿子还亮。
那十四个半大孩子,集体石化。
周铁蛋的喉结上下滚动,发出“咕咚”一声巨响,他活十七年,刨过的土坷垃比吃过的米都多,何曾见过这般阵仗!这……这得是多少个“十块”?他那点可怜的算术知识,根本算不明白!
“脑子是不是都宕机了?”
周野的声音打破安静,他随手拿起一捆钱,在手里掂了掂,像掂一块不值钱的砖头。
“都给老子醒醒神儿!”
他把那捆钱扔回钱山,指着那堆能把人眼睛晃瞎的红色,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晌午吃什么。
“从今天起,你们这十四个小的,放下手里所有的活儿!喂猪、下地、当学徒,统统给我停下!”
“我呢,就当是你们的东家。所有备考的孩子,每人每月,补贴十块钱生活费!算我这个当叔的,给你们发的‘工资’!”
这番话,终于让众人从金钱的冲击中回过神来,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困惑。
“六……六子……”大哥周山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干涩地问,“你这是要干嘛?不干活,坐家里吃白食?这……这不成懒汉吗?”
“是啊六弟,”二哥周河也满脸愁容,“铁蛋他们都是家里的主劳力,他们一撂挑子,地里活谁干?开春的犁谁扶?”
现实的冷水,浇灭了刚刚燃起的那点火星。
“懒汉?”周野他绕着钱山踱两步,像个巡视自己领地的王。
“我周野的侄子侄女,就是躺着,也得比别人站着有出息!”
他停下脚步,从钱山旁边拿起一份皱巴巴的报纸,摊开在众人面前,指着中缝里那几行比芝麻还小的字。
“知道这是什么吗?”
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如刀,扫过十四张稚嫩又茫然的脸。
“这是门票。”
“一张通往京城,让你们一辈子不用再跟土坷垃打交道的门票。”
他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五个字:
“国家,恢复高考了。”
“轰!”
这两个字,比那座钱山带来的冲击还要剧烈!
五姐周桃,这位曾经的北大高材生,手里的茶杯“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她死死盯着那份报纸,整个人都在发抖,眼泪“刷”地一下就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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