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北风跟刀子似的,刮得人脸生疼。可红星桃源电子厂的门口,却跟赶庙会似的,热火朝天。
一辆辆不是“沪A”就是“津B”牌照的小轿车,在土路上歪歪扭扭地排着长队,司机们裹着军大衣,跺着脚哈着白气,眼睛死死盯着厂门口,生怕一个不留神,那能让自家孩子“赢在起跑线”的神器就被人抢光。
“哎,哥们儿,也是来提货的?”一个司机凑过来,递根“大前门”。
“可不是嘛!我们部长下死命令,今儿个要是提不回三台‘小霸王’,我这司机班长的位置就得挪挪窝!”
“嗨!别提!我家那小祖宗,自从在大院里见这玩意儿,回家就跟我闹绝食。说什么‘没有小霸王,人生不完整’,我寻思我这辈子没这玩意儿不也过来吗?”
“这您就不懂,”旁边一个戴眼镜的知识分子模样的司机推推眼镜,压低声音道,“我听我们单位一教授说,这玩意儿叫‘降维打击’!别的孩子还在玩泥巴,您的孩子已经在接触二进制、锻炼逻辑思维。这叫什么?这叫为四个现代化提前储备人才!”
“我的妈耶,这么玄乎?”
“那可不!二百九十九,买的不是个铁盒子,是您孩子一个‘遥遥领先’的未来!”
厂长办公室里,李爱国捏着一沓厚厚的订单,手抖得比外面的北风还厉害。他看着账户上那串他这辈子都没见过的数字,嘴巴咧到耳根子,脸上的褶子笑得跟朵盛开的老菊花似的。
“周……周先生,我的爷!您真是活神仙!”李爱国给周野续上热茶,姿态谦卑得像个小学徒,“这才俩月不到,咱们……咱们回本!不仅回本,还他娘的翻五番!这哪是卖学习机啊,这简直是印钱!”
周野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身上盖着娄小娥亲手织的羊毛毯子,眼睛都没睁开。
“慌什么?这才哪儿到哪儿。等那帮‘天龙人’把攀比之风从京城吹到全国,那才叫‘泼天的富贵’呢。”
他刚说完,办公室的门就被人“哐”的一声,粗暴地推开。
一股寒风卷着一个尖利的声音闯进来。
“谁是这里的负责人?谁是周野?”
李爱国吓得一哆嗦,茶水都洒。只见门口站着一个五十来岁、梳着大背头、表情严肃的干部,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公安制服的人,以及一个扛着相机的记者。
这阵仗,不善啊!
“我……我就是厂长李爱国,请问几位同志是……”
“市宣传部,丁建军。”为首的干部掏出证件,在李爱国眼前一晃,眼神轻蔑地扫过屋里,最后落在沙发上那个跟没骨头似的年轻人身上。
“你就是周野?”丁建军的语气充满审讯的味道。
周野这才慢悠悠地睁开一只眼,打个哈欠,懒洋洋地道:“找我?我犯事儿还是发奖金?没事儿赶紧把门带上,外头风大,别把我这身子骨吹坏,你们赔不起。”
丁建军的脸就黑。他走到哪儿不是被人前呼后拥地伺候着?还是头一回见这么狂的!
“放肆!你这是什么态度!”丁建军厉声呵斥,“我们接到大量家长举报,说你们这个所谓的‘学习机’,就是个包裹着糖衣的电子游戏机!是腐蚀我们青少年思想的‘精神鸦片’!”
他一挥手,身后的记者立刻“咔嚓咔嚓”地对着周野拍起照来。
“今天,我们代表市里,就是要来查封你们这个挂羊头卖狗肉的黑窝点!李爱国,立刻把你们的生产线停掉,所有产品就地封存,听候处理!”
“精神鸦片”?
“黑窝点”?
这帽子扣得可太大!
李爱国一张脸“刷”地就白,腿肚子直哆嗦。“丁……丁副部长,您这……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这是高科技产品,是上面扶持的……”
“扶持?哪个上面扶持你们搞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丁建军冷笑一声,眼神里的得意藏都藏不住。他这次来,就是要一棍子打死这个风头正劲的“小霸王”,背后可是有人托付的。
周野总算坐直身子,慢条斯理地叠好毯子,然后才抬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看着丁建军。
“我说这位……丁部长是吧?官不大,口气倒不小。张嘴‘鸦片’,闭嘴‘黑窝点’,您这思想,放到现在那叫一个‘遥遥领先’的……顽固不化啊。”
“你……你敢讽刺我?”丁建“军”气得手指头直抖。
“不敢不敢,”周野摆摆手,站起身,溜达到丁建军面前,个子比他高半头,形成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我就是个乡下来的,见识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请教丁部长。”
他伸出一根手指:“第一,您说我们这是游戏机。那您知道我们这机器里,除那个打 飞机的,还有什么吗?有英语单词速记,有奥数逻辑训练,有化学元素周期表。敢问丁部长,您家孩子要是在玩泥巴的时候能把元素周期表背下来,您是抽他一顿,还是给他买块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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