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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炎依旧维持着跪姿，身体僵硬得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石雕。
那张薄薄的同意书，此刻在他眼中却重如山岳，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母亲那娟秀的签名，每一个笔画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
他一遍遍地问自己，如果他只是一个被精心设计的程序，一个承载着虚假记忆和情感的容器，那么他过去二十多年的人生，究竟算什么？
那深入骨髓的仇恨，那午夜梦回的悔恨，那对李薇近乎偏执的保护欲……难道都只是一串串预设好的代码？
高晴烟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束微光，穿透了他混乱的思绪。
“真与假的分界，不在于来源，而在于感受。”她将那枚古朴的青铜指环戴在李炎的拇指上，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猛地一颤。
“它叫‘虚妄之眼’，是我族世代守护的秘宝，据说能勘破一切精神层面的伪装。戴上它，去你想去的地方，见你想见的人，答案……或许就在那里。”
凌晨三点的钟声，伴随着瓢泼的大雨，敲打着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老城区的废弃精神病院在雷电的映照下，像一头蛰伏的怪兽，黑洞洞的窗户是它空洞的眼窝。
地下停尸房的铁门被推开，一股混合着福尔马林、尘土和霉味的刺鼻气息扑面而来。
李炎站在这片死寂的中心，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数次的噩梦分毫不差——墙壁上那些因为痛苦而极度扭曲的人脸照片，角落里那把被拆得七零八落、布满锈迹的电击椅，甚至连天花板上那盏忽明忽暗的应急灯，都和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他缓缓闭上眼睛，冰冷的空气涌入肺部，带来一阵刺痛。
他没有去看高晴烟，只是在心中无声地呼唤：“系统，签到。”
机械的电子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检测到SSS级隐藏案件‘07号觉醒事件’，签到地点确认：宿主本人生命轨迹起点。】
【警告：本次签到将直接触及宿主底层记忆逻辑，有极大概率引发认知崩解、人格覆写失败等不可逆风险，是否确认签到？】
李炎的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牙关紧咬，从齿缝中挤出那个字：“签！”
就在他确认的瞬间，他双眼的异变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左眼血光如海，右眼深邃如渊，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在他体内冲撞，仿佛要将他的灵魂撕裂。
拇指上的青铜指环发出一阵微弱的蜂鸣，一圈淡青色的光晕从指环上荡开，笼罩了整个停尸房。
空气仿佛变成了水，光线在其中折射、扭曲，最终在他面前凝聚成一幅三维的全息影像。
这一次，没有死者，没有凶案现场。
画面中央，是一张冰冷的手术台。
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被牢牢固定在上面，四肢被宽大的合金锁链束缚，头上戴着一个布满密集电极的双层头盔。
男孩的胸口贴着心电监测片，一旁的屏幕上，心率波形呈现出一种极不规则的剧烈跳动。
那个男孩，就是他自己。
一个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声音从画面外传来，是张教授。
“07号主体意识已与‘审判者原型’完成初步同步，意识壁垒薄弱，符合记忆植入条件。启动记忆植入程序——第一段：妹妹坠楼。”
画面陡然切换，变成了一段画质粗糙的监控录像。
教学楼的天台上，年幼的李薇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像一只断了线的蝴蝶，从高处坠落……
李炎猛地向后踉跄一步，撞在高晴烟的身上。
那不是真的！
他记忆中，自己明明就在现场，他拼命地伸出手，却只抓到一片虚无。
可这段影像却冷酷地告诉他，他当时根本不在那里。
他的记忆，他痛苦的根源，竟然是从一段监控录像里“植入”的。
高晴烟扶住他，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她飞快地操作着手腕上的微型电脑，记录下影像中的每一帧数据。
“他们不是让你重生……他们是在把你‘重启’。”她的声音因震惊而微微发颤，“你的每一次签到，每一次破案，都不是偶然。它们是在沿着预设的路径，一步步激活你大脑深处的‘审判者’人格。”
她将手机屏幕转向李炎，上面是一份刚刚破译完成的加密文件，标题触目惊心——《阿多尼斯第七代人格覆写体（AdN07）行为路径触发机制》。
“AdN07，这不是你的案件编号，这是你的代号。而江临风的背叛、周晓薇的死亡、甚至陈警官的牺牲……他们都不是单纯的案件相关人，他们是‘触发器’，是用来刺激你、校准你、引导你走向最终觉醒的工具！”
李炎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渗出血丝。
他一直以为自己在追逐真相，在为亡者申冤，原来，他只是一个提线木偶，在按照别人写好的剧本，上演一出名为“复仇”的独角戏。
就在这时，头顶的通风管道里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金属震动声。
高晴烟反应极快，一把拉住李炎，两人瞬间闪入停尸柜投下的巨大阴影中，同时熄灭了所有光源。
沉重的铁门被再次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是刘秘书。
他和平日里严谨干练的模样判若两人，眼神空洞，动作僵硬，手中提着一个银色的密封手提箱。
他口中像是在执行命令般喃喃自语：“清除07号残留记忆痕迹……执行最终协议，阶段二。”
他打开箱子，从里面取出一支装着蓝色液体的针剂，正要将其泼洒在李炎刚刚站立的位置。
千钧一发之际，李炎眼中寒光一闪，发动了他的能力——【环境模拟】！
他没有模拟出火焰或刀刃，而是将整个停尸房的温度、湿度、气味乃至空气中的电磁波频率，瞬间还原到了十年前，他躺在手术台上的那一晚！
刘秘书的动作猛地一顿，他那空洞的瞳孔剧烈地收缩起来。
他仿佛被无形的电流击中，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的大脑，在接收到来自过去的强烈共振信号后，被植入的控制程序出现了短暂的紊乱，深埋的真实记忆开始上浮。
他惊恐地抬起头，望向李炎和高晴烟藏身的方向，声音嘶哑而破碎：“李……李警官？救……救我……他们……他们在用我的脑子……听……”
话音未落，他颈后的皮肤突然裂开，一缕青烟冒出，一枚指甲盖大小的微型芯片从血肉中弹出，在半空中自动引燃，化为一小撮焦黑的粉末。
李炎从阴影中走出，蹲下身，用特制的取证工具小心翼翼地从那堆灰烬中捻起一点残骸。
高晴烟的设备立刻进行扫描分析，万幸，在自毁程序启动前，有一小段数据被抢救了出来。
那是一段未被完全删除的指令日志：“指令源：青龙山主控室。任务目标：确保07号在二十四小时内，再次经历‘至亲濒死’情境，以突破最后的情感阈值，完成最终唤醒。”
李炎缓缓站起身，目光穿透布满雨水的窗户，望向远处那座在夜色中如同巨兽般盘踞的青龙山。
他的声音冷得像停尸房里的寒气：“既然你们这么想看我崩溃……那我就演一场最精彩的给你们看。”
他掏出手机，没有丝毫犹豫，拨通了警局值班台的电话。
电话接通的瞬间，他原本冰冷的声线立刻变得急促而慌乱，充满了恰到好处的恐惧与绝望。
“我是刑侦支队的李炎！我报告一起重大线索泄露案——我的妹妹李薇，很可能已经被‘乌托邦’组织绑架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远方漆黑的青龙山上，那座废弃已久的环山赛车场的探照灯，一盏接着一盏，骤然亮起，刺破雨幕，将半边夜空照得惨白。
那光芒，仿佛一头被惊醒的巨兽，缓缓睁开了它冷漠而贪婪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山下的猎物。
一场新的“剧本”，即将开演，但这一次，执笔者换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