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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潮气如同一只无形的手，扼住李炎的喉咙。
地下湖排水隧道内，只有他腕上热感仪投射出的惨绿色光晕在黑暗中摇曳，将岩壁上湿滑的水痕照得如同蜿蜒的毒蛇。
这里没有声音，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的狂跳。
每隔五十米，一排猩红的血字便会准时出现在墙壁上，仿佛是隧道本身的质问。
“你为何重生？”
光束扫过，字迹仿佛在蠕动。
李炎的呼吸一滞，那段被烈火吞噬的记忆灼烧着他的神经。
他不是自愿回来的，是某种更强大的力量将他从死亡的终点拽回了起点。
他继续前行，热感仪的光圈又捕捉到一行新的血字。
“你真是英雄吗？”
这个问题像一根毒刺，扎进他最脆弱的地方。
他救过人，也眼睁睁看着更多人死去。
英雄这个词，对他而言更像是一种讽刺。
光影晃动，第三行字迹赫然在目。
“李薇值得你毁掉这个世界吗？”
李炎的脚步猛地停住，瞳孔瞬间收缩。
李薇，这个名字是他所有行动的源头，也是他最深的梦魇。
乌托邦系统精准地捕捉到了他内心的裂痕，并将它们具象化，试图从内部瓦解他的意志。
他感到一阵眩晕，那些牺牲战友的面孔、李薇临死前的眼神、教堂里破碎的圣像，无数画面碎片在他脑中疯狂旋转，汇聚成一股尖锐的噪音。
“不……”他低吼一声，狠狠咬破舌尖。
剧痛和血腥味强行将他从精神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
他抬起手，用沾着血的指尖，在冰冷的石壁上用力划下一道长杠。
“高……晴……烟……”他用嘶哑的嗓音，一字一顿地念着这个名字。
每念一次，他的眼神就坚定一分。
每走一步，他就在墙上划下一道新的刻痕。
短杠、长杠、短杠……那是他和高晴烟在无数次模拟演练中早已烂熟于心的摩斯回传信号——“我还清醒”。
与此同时，地表之上，被伪装成废弃工厂的“工匠坊”内，高晴烟正死死盯着面前屏幕上跳动的波形图。
当一段微弱却极具节奏的震动信号通过预埋的传感器传回时，她紧绷的脸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她立刻将双手按在一个布满复杂线路的金属球体上，启动了“虚妄之眼”最后的残余能量。
“稳住，李炎。”她轻声说。
一道肉眼不可见的稳定频率共鸣波，如同一条金色的丝线，穿越厚重的岩层，精准地射入幽深的隧道，成为李炎在精神迷雾中最可靠的灯塔。
有了共鸣波的指引，李炎眼前的幻象开始消退，他加快了脚步。
隧道的前方出现了一道微光，但随之而来的是三道沉重的脚步声。
三具穿戴着警用重型防爆服的“傀儡”挡住了去路，它们关节僵硬，动作充满了非人的机械感。
热感仪的光束缓缓上移，照亮了它们防爆面罩后的脸。
李炎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那是陈建国、王浩、刘飞的脸，他曾经最亲密的战友，都已在之前的任务中牺牲。
“你没能救我们……”
“这次又能救谁？”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从它们的扬声器中传出，重复播放着最能诛心的质问。
下一秒，三支突击步枪同时抬起，枪口喷射出致命的火舌。
密集的子弹呼啸而来，在岩壁上打出一串串火星。
李炎就地翻滚，躲进一块巨石掩体后。
他清楚，这些不是他的战友，只是乌托邦利用他记忆碎片制造的“情感武器”。
任何攻击，都等同于向自己昔日的兄弟挥刀。
他死死咬着牙，心中的怒火与悲痛交织。
他不能攻击，但也不能坐以待毙。
子弹不断地啃噬着他身前的掩体，碎石四溅。
李炎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
他猛地探出身，不是为了还击，而是摘下了自己的战术面罩，将自己的脸完全暴露在对方的摄像头之下。
“陈建国！”他用尽全身力气大吼，声音在隧道中回荡，“如果你是我，如果你还记得我们并肩作战的誓言，你会让我停下吗？！”
他的声音仿佛一道惊雷。
正中间那具傀儡的枪口火焰戛然而止，动作瞬间停滞。
它的扬声器里传出一阵电流的杂音，随后是断断续续的机械音：“指令冲突……目标具备高情感耦合值……重新判定……判定为非清除对象。”
话音刚落，那具傀儡体内的能量核心发出一声尖锐的蜂鸣，随即胸口爆开一团火光。
连锁反应般，另外两具傀儡也同时自毁，炸裂的零件在空中飞溅。
硝烟散尽，李炎喘着粗气，快步穿过满地残骸。
隧道的尽头，一扇厚重的合金密门静静矗立。
门旁的面板上亮着幽光，需要六位密码才能解锁。
面板上方，刻着一行冰冷的文字：“唯有承认你是我们的作品，方可进入。”
这是最后的精神考验，逼迫他承认自己不过是乌托邦计划中的一个产物。
李炎他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在面板上输入了一串数字：“0”。
那是系统赋予他和李薇的命运编码，是他们悲剧的开始。
【密码错误。剩余两次机会。】
冰冷的提示音响起。
李炎并不意外。
他闭上眼，教堂中看到的画面、高晴烟坚定的眼神、以及自己此刻为何站在这里的理由，一一闪过脑海。
他突然明白了，这扇门要的不是屈服，而是让他亲手“命名真相”——命名那个支撑他走到现在的、真正的真相。
他再次睁开眼，目光清澈而坚定。
他伸出手指，删除了错误的数字，然后一个字符一个字符地输入了新的答案：
G-A-o-q-I-N-G-Y-A-N。
高晴烟的全名。
当最后一个字符落下，“咔哒”一声，沉重的门锁应声开启。
门后是一个巨大的环形控制室，充满了未来科技的冷峻感。
中央的全息屏幕上，巨大的猩红色倒计时触目惊心：【“新纪元”预案启动：72:00:00】。
四周墙壁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休眠舱，透过透明的舱盖，可以看到一张张沉睡的面孔，他们都是被复制的市民，是乌托邦“新纪元”的“备份人口”。
李炎迅速接入控制台，将随身携带的异能追踪器连接上去，试图拷贝核心数据。
然而，屏幕上跳出了一个对话框：所有文件已被最高权限加密，需要语音指令验证才能解封。
就在这时，控制室的广播系统被激活，张教授那温和而又令人不寒而栗的声音响了起来：“欢迎回家，07号。你看，你最终还是承认了自己是谁，承认了你因何而生。”
李炎抬起头，盯着角落里的监控摄像头，脸上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暴风雨前的平静。
“我不是你们的作品。”他缓缓说道，“我是来终结你们的人。”
说完，他按下了异能追踪器上的一个预设按钮。
一段音频文件被瞬间上传至主系统。
那不是什么破解代码，而是高晴烟用她清冷而富有穿透力的声音，朗读着《盲区》结局的最后一段。
那段曾经被乌托邦用来洗脑和植入潜意识的文字，如今被高晴烟赋予了新的频率和逻辑结构，像一枚精准的病毒，瞬间击中了系统加密协议的底层漏洞。
屏幕上的文件锁一个个解开，数据开始以惊人的速度泄露。
然而，李炎还没来得及撤离，刺耳的警报声骤然响彻整个控制室。
厚重的合金门被从外部强行爆开，周队长率领一队全副武装的特警冲了进来，黑洞洞的枪口齐刷刷地对准了他。
“李炎！你涉嫌窃取最高机密，立即放下武器投降！”周队长厉声喝道。
李炎眼神一凛，他认得这些人，但他们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熟悉感，只有冰冷的杀意。
这根本不是逮捕，而是乌托邦安排的灭口行动。
他正准备反抗，异变陡生！
周队长毫无征兆地猛然转身，手中的枪械瞬间调转方向，对着身旁两名“特警”扣动了扳机。
枪声在封闭空间内震耳欲聋，那两名伪装的特警应声倒地。
周队长一把撕开自己的制服，露出内衬上一个用特殊墨水纹上的Ω标记。
“我女儿……已经醒了……”他剧烈地喘息着，脸上满是汗水和决绝，“她说，她梦里看见我……看见我在一份同意书上签字，同意他们切除她的记忆……”
他将一把备用的电磁脉冲枪塞到李炎怀里。
“替我挡住他们，我去炸掉主电源！只有这样才能彻底中断数据上传！”
不等李炎回应，周队长已经冲向了控制室深处的能源核心。
剧烈的爆炸在数秒后发生，引发了毁灭性的连锁坍塌。
李炎死死抱住已经拷贝了大部分数据的硬盘，冲向唯一的出口。
头顶的巨石和金属管道如雨点般砸落，千钧一发之际，他手腕上的通讯器传来高晴烟急切的声音。
早已布置在地下湖中的水下浮标被远程启动，一股强大的浮力将他从崩塌的出口旋涡中猛地向上托起。
“哗啦——”
李炎破水而出，筋疲力尽地躺在湖边的淤泥上，大口地呼吸着潮湿的空气。
他望着被工业废气染成灰蒙蒙的天空，手中紧紧攥着那块承载着无数人命运的硬盘，轻声呢喃：“我们拿到了钥匙……接下来，该上门做客了。”
他没有注意到，就在他浮出水面的那一刻，数百公里外的青龙山顶，那座早已化为残骸的钟楼之上，一道身影静静伫立。
那人手中握着一枚闪烁着微光的芯片，芯片的中央，刻着一个冰冷的数字：“0”。
他俯瞰着远方城市模糊的轮廓，仿佛能穿透一切，看到刚刚逃出生天的李炎。
“第零次轮回……”他的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终于等到你，醒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