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岚的问题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投入死寂的湖面,在艾莉诺心中激起千层浪,最终又归于一种沉重的平静。酒馆里只剩下藤蔓擦拭杯子的细微叮当声,仿佛时间都凝滞了。
艾莉诺抬起头,蓝宝石般的眼睛直视着魏岚那双深邃、平静,却又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眸。她脸上残留的苍白被一种缓慢燃烧的、名为决心的火焰取代。她深吸一口气,那气息带着港口区特有的咸腥,也带着“常青之树”里安稳的木质香气。
“店长,”艾莉诺的声音很平静,“感谢您愿意出手。但‘劫狱’……不是我的选择。”她微微摇头,目光扫过身边同样屏息凝神的艾拉和薇丝珀拉。“那样做,我的父母即使重获自由,也永远背负着‘畏罪潜逃’的污名,瓦尔德斯家族将彻底沦为历史尘埃里的罪人。他们……我的父亲,他一生视荣誉如生命,宁可站着死,也绝不会愿意顶着污名苟且偷生。
“而莫顿……那个掠夺者,他将继续高坐议会,享受着用我家族血肉堆砌的财富和权势,甚至可能将这当作他‘维护港口秩序’的又一桩功绩。
“哪怕您让莫顿议员‘物理消失’,店长,您或许能轻易做到。但他的死亡只会成为港口议会权力斗争中的一个小小波澜,很快就会被新的利益者取代。他掠夺的一切,他施加的污名,并不会随之消失。瓦尔德斯的冤屈,依然沉在艾斯特维尔港最深、最暗的淤泥里,无人问津。”
艾莉诺的声音渐渐拔高,压抑多年的怒火和屈辱在这一刻化作清晰的宣言:
“我要的,不是暂时的逃避,更不是以暴制暴的快意恩仇!我要的是真相!是正义!是莫顿议员当着所有人的面,亲口承认当年的‘证据’是伪造的!是栽赃陷害!是彻头彻尾的阴谋!我要我的父母,堂堂正正地从裁判所走出来,瓦尔德斯家族的名字,要在阳光之下洗刷干净!我要莫顿……以及所有参与其中的人,为他们所做的一切,付出应有的代价!”
“等……等等!艾莉诺姐姐!”
艾拉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座位上弹起来,冰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无法理解的焦躁。她的小手紧紧攥着艾莉诺的衣角,声音又急又快,几乎要破音:
“你……你在说什么啊?!老大明明说了!他今晚就能把叔叔阿姨带出来!就在这儿!活生生的!就在我们面前!”她用力指着地面,仿佛父母下一秒就能出现。“那些白袍子说的话算个屁!那个莫顿老狗坐的位置算个屁!先把人救出来啊!活着!活得好好的比什么都强!什么污名,什么家族荣誉,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能当饭吃吗?能让他们在裁判所里少受一天折磨吗?!”
艾莉诺没有说话,只是伸手轻轻覆在艾拉紧握她衣角的手上,那双手冰凉而微微颤抖。薇丝珀拉担忧地看着艾拉,又看看艾莉诺,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魏岚的目光在艾莉诺脸上停留了几秒,那沉静如水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情绪,像是赞许,又像是某种更深邃的了然。他没有对艾拉的话做出直接回应,只是轻轻敲了敲桌面。
在他身后,无数带着鲜花的藤蔓涌动起来,如同苏醒的蛇群般涌动、交织、延展。它们快速编织、缠绕、硬化,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最终在几息之间,形成了一块巨大、平整、覆盖着青翠苔藓和点缀着小花的藤蔓木板。
“让我们来复盘一下整起案件吧,其实这并没有多复杂。”魏岚的声音恢复了平淡。他从怀中摸出一张纸条,指尖微动,纸条便像被无形的钉子钉在了藤蔓木板的中心位置。纸条上用刚劲的笔迹写着两个字:莫顿。
“那位莫顿议员毫无疑问是整场事件的核心人物。”魏岚点了点纸条,“他的动机清晰无比:觊觎瓦尔德斯家族在艾斯特维尔港的庞大产业和潜在影响力。目标是:以最小的代价、最‘合法’的方式,侵吞这一切。为此,他精心策划了这场栽赃陷害。”
紧接着,魏岚又摸出三张纸条,分别钉在了“莫顿”纸条的下方,呈三角支撑状。三张纸条上分别写着:订单、证物、搜查令。
“这三样是莫顿计划的关键支柱。”魏岚的手指依次点过三张纸条,如同在审视棋局,“订单,由莫顿的得力助手帕特里克·斯通出面,抛出诱人至极的大单,利用艾莉诺父亲急于在北境站稳脚跟的心理,诱使他押上家族重宝,亲自护送。这一步,确保了‘赃物’能出现在指定地点,且瓦尔德斯家族的核心人物在场。
“证物,”魏岚的手指重重点在写着“证物”的纸条上,“那些所谓的‘违禁品’——骨片符咒、污秽圣像、人皮书——必然是莫顿一方提前准备好的‘道具’。关键点在于:它们是如何被‘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入那箱密封的、由艾莉诺父亲亲自贴上家族火漆的顶级瓷器中的?这需要极高的技巧、对商队内部情况的了解,以及……在搜查队抵达前的某个时机点,完成调包。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只能是商队内部被莫顿收买的叛徒,但过了这么长时间,要从何查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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