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舟走后第三天,江知梨在书房批完最后一本账册,指尖微微发麻。她放下笔,抬头看向窗外,天色灰蒙,风从檐角掠过,吹得窗纸轻响。
她闭了闭眼。
心声来了。
“二子当斩。”
只有四个字,冰冷如刀。
她睁开眼,呼吸未乱,手却已按在袖中银针上。这不是第一次听见杀意,但这一次来自军营。沈怀舟前脚刚入北境大营,后脚就有人想动手。
她站起身,走到墙边柜前,拉开暗格,取出一只青布小袋。里面是三枚铜钱,刻着旧年侯府印记。她一枚一枚摩挲过去,最后停在中间那枚——边缘有缺口,是当年父亲出征前留给她的信物。
她不需要知道是谁动的手,只需要知道他们怕什么。
怕沈怀舟立功,怕他掌兵,怕他背后有个能搅动朝局的母亲。
她把铜钱收回袋中,唤来云娘。
“你去城西找周伯,问他一句话:北境大营副统领赵承武,十年前在边关杀降的事,有没有人记得?”
云娘点头要走,她又补了一句:“别说是我说的。就说……是老仆闲聊提起。”
云娘应下,转身离去。
江知梨坐回案前,铺开一张空白军报抄录纸。这是她昨日命人从兵部流出来的格式,专供边军与京中往来文书所用。她提笔写下几个名字——都是近五年调往北境的将领,逐一排查谁与陈家或兵部旧党有牵连。
写到第三个名字时,心声再至。
“毒已入营。”
她笔尖一顿,墨点落在纸上,晕开一小片黑。
毒?不是明杀,是暗害。
她立刻想到沈怀舟爱吃肉,尤其喜食烤羊腿,若有人在食材上下手……但她随即否定了这个念头。儿子谨慎,随军厨子也是自己带的。除非——
是药。
军中药材由兵部统一配发,若有人在伤药里做手脚,伤口不愈,发热成疾,便可名正言顺撤将换人。
她折起纸条,塞进一个密封蜡丸中,交给守在门外的亲信小厮。
“送去北境大营,必须亲手交到沈将军手中,不得经他人之手。”
小厮领命而去。
三日后,快马回报:沈怀舟收到蜡丸,当场拆阅,随即下令封锁军医帐,查出止血散中混有慢性热毒药材。涉事医官被押,药材封存,尚未流入前线。
江知梨听完回报,只问一句:“他可受伤?”
“回主子,左臂有擦伤,已处理。”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
没事就好。
但她知道,这一关过了,下一关不会远。
果然当晚,心声第三次响起。
“忌才当除。”
她坐在灯下,手指缓缓收紧。
忌才……不是因罪,不是因错,仅仅是因为你比他们强。
她想起前世,自己也曾亲眼见过这样的风。那时侯府一位年轻幕僚才华出众,不过半年便替侯爷理清十年积账,却被几位老臣联手排挤,最终以“结交外官”之罪贬去南荒。临行前那人跪在府门前哭喊冤屈,她站在门内没出声。
如今轮到她儿子了。
她站起身,走到院中。夜风扑面,吹得她发丝微乱。她望着北方天空,那里没有星,也没有月。
第二天清晨,她召来沈晏清派来的商队管事。
“我要往北境送一批货。”
“您说。”
“不是药材,不是兵器,是吃的。”她说,“羊肉、面粉、干菜、盐巴,全按将士口粮标准备。另外,每百份加一包特制药粉,白色,无味,混在汤里即可。”
“是什么?”
“清热解毒。”
管事记下。
她又道:“车队走官道,但不要挂沈家旗号。用你们商会的名义,就说……犒劳旧日合作的边军兄弟。”
“是。”
管事退下后,她回房取出一封信,写给御史台李大人。
信中不提沈怀舟,只说近日查得兵部某员外郎私吞军粮款,数目不小,证据在其妾室娘家账本中可寻。末尾加了一句:若大人愿查,三日后午时,西市钱庄会有一笔银钱流转,可供追踪。
她封好信,让云娘亲自送去。
她不做绝杀,只布网。
网张开了,鱼迟早会上钩。
五日后,朝廷下旨:革职查办兵部员外郎一人,连带两名下属落马。罪名正是克扣边军粮饷。
与此同时,北境传来捷报:沈怀舟率部击退小股敌袭,斩首二十七,夺回被掠牛羊三百余头。战报附图一幅,画的是他立于阵前,身后旗帜猎猎。
江知梨展开图卷,目光落在他脸上。
瘦了,也黑了,眉间那道疤比从前更显。但她看得出,他的眼神稳了。
不再是那个被人几句挑拨就冲动行事的莽将。
她轻轻抚过画上身影,低声说:“你还活着,我就还能护你。”
就在这时,云娘急步进来。
“主子,刚接到密信——赵承武昨夜暴毙,死因是旧伤复发。”
江知梨眼神一冷。
赵承武,北境副统领,曾与沈怀舟同帐三年,表面和善,实则处处压他一头。前些日子还上书兵部,称沈怀舟“年少轻狂,不堪统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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