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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霄宝殿，金碧辉煌，云蒸霞蔚，此刻却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低气压，沉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殿中仙班肃立，鸦雀无声，唯有殿顶垂下的琉璃珠帘偶尔因仙气的紊乱而发出细微的碰撞声，更添几分凝滞。
玉帝高踞九龙御座，冕旒之下，面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
他手中无意识地把玩着一枚已然碎裂、光泽黯淡的仙玉，那是太白金星方才呈上的、来自北俱芦洲前线最后的消息碎片——仅存的几位侥幸逃回的巡天司天将，以神魂俱损为代价带回来的零星画面：遮天蔽日的混沌魔火焚尽九幽黄泉，黑袍护法本尊狼狈血遁，万骸魔宫化为乌有，以及……那道持棍而立、睥睨天地的玄色身影。
画面破碎，但那股霸道绝伦、无视一切规则的凶威，却仿佛透过碎片，灼烧着每一位在场仙神的心神。
“十万天兵，天罗地网，九曜星君，二十八宿……”玉帝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刃，刮过殿中每一个仙官的耳膜，“托塔天王李靖，这就是你给朕交出的答卷？一败涂地，损兵折将，连九曜星君都尽数陨落！”
李靖跪在御阶之下，金甲染尘，面色灰败，额角渗出冷汗。
他张了张嘴，想辩解那妖猴法力神通已非昔日可比，混沌之力克制仙法，却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请罪：“臣……无能，有负陛下重托，甘受任何责罚！”
“责罚？”玉帝猛地将手中碎玉掷于地上，发出清脆的破裂声，吓得众仙一颤，“责罚你，就能让九曜星君复活？就能挽回天庭颜面扫地？就能让那妖猴不再嚣张？！”
他霍然起身，帝袍无风自动，周身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帝王威压：“现如今，三界都在看着天庭的笑话！灵山那边，虽未明言，只怕也乐得看我们损兵折将！那妖猴先伤观音，再灭我九曜，其势已成！若再不加以遏制，待其羽翼彻底丰满，与那无天魔头万一有所勾连……这天庭，这三界秩序，还要不要了？！”
声震殿宇，余音隆隆。
众仙神皆是心头凛然，深知玉帝所言非虚。
孙悟空已不是八百年前那个可以被招安、被哄骗的妖王，而是一个真正拥有可怕实力、行事无忌、且隐隐有自立一方气象的“混沌道主”！
其威胁程度，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超过了蛰伏的元天，因为元天尚在暗中，而孙悟空，已然亮出了獠牙，且接连咬伤了灵山和天庭！
太白金星硬着头皮出列，躬身道：“陛下息怒。那孙悟空神通广大，尤其那混沌之力，闻所未闻，似有破法归墟之能，常规仙法神通，恐难奏效。为今之计，或需……另请高明。”
“另请高明？”玉帝冷哼一声，“天庭之内，除朕与老君等寥寥数位，还有谁可称‘高明’？难道要让朕亲自下界，去与那妖猴搏杀不成？还是去兜率宫请老君出手？”
众仙噤若寒蝉。
玉帝亲自出手，那是天庭最后的脸面，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动用。
而太上老君超然物外，炼丹讲道，除非涉及道门根本或三界存亡，否则绝不会轻易介入这等争斗。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立于武官班列较前位置的一位仙官，缓缓抬起了头。
此人仪容清俊，额生竖目，虽未着甲胄，只一身暗银色云纹仙袍，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凛然不可犯的威严气度。
正是司法天神，昭惠显圣二郎真君——杨戬！
他并未出列，只是微微躬身，声音清朗沉稳，在寂静的大殿中清晰可闻：“陛下，臣，愿往。”
简简单单四个字，却让整个凌霄殿的气氛为之一变！
所有仙神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杨戬身上。
有惊讶，有期待，有复杂，也有不信。
杨戬之神勇，天庭皆知，当年也曾与孙悟空斗得难分难解。
但其身份特殊，听调不听宣，地位超然，且自封神之后，便鲜少参与天庭征伐之事，更多是坐镇灌江口，监察三界不法。
如今他主动请缨，意义非同一般。
玉帝目光如电，落在杨戬身上，眼神深处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
对于这位血缘上的外甥，法力神通卓绝却始终心怀隔阂的司法天神，他的感情一直颇为矛盾。
既忌惮其能力与独立性，又不得不倚重其战力与威望。
“二郎真君，”玉帝缓缓坐下，语气放缓了些，“那妖猴今非昔比，混沌之力诡异莫测，连观音尊者与九曜星君都吃了大亏。你可有把握？”
杨戬神色平静，额间那枚闭合的天眼隐隐有金光流转：“回陛下，八百年前，臣曾与那孙悟空交手，知其根底。彼时他仗着金刚不坏与七十二变，确实难缠。如今他虽另辟蹊径，得混沌之道，但万变不离其宗。臣之**玄功，亦为玄门护法神功，变化由心，肉身成圣，不惧万法。更有天眼可破虚妄，照见本源。孰强孰弱，需战过方知。”
他顿了顿，继续道：“更何况，天庭威严，不可轻堕。若任那妖猴在北俱芦洲自立道场，屠戮星君而无人能制，则三界群邪必然效仿，秩序崩坏在即。于公于私，臣都愿走这一遭，会一会这位‘混沌道主’。”
这番话有理有据，既展现了自信，也点明了利害，更隐含了一丝对天庭现状的忧虑。
殿中不少仙官暗暗点头。
玉帝沉吟片刻。
杨戬出战，确实是目前最合适的选择。
其战力毋庸置疑，身份足够，若能胜，则天庭颜面可挽回，妖猴气焰可打压；若不胜……至少也能进一步试探出那妖猴的深浅，且杨戬终究是“听调不听宣”，败了也不至于让天庭核心战力受损过重。
“好！”玉帝终于拍板，“既如此，朕便命你为‘降魔大元帅’，总领此次征讨之事！朕许你调动三山五岳、四渎八河之神辅助，并赐你‘缚妖索’、‘斩魔剑’，务必擒拿妖猴孙悟空，扫平混沌道场，以正天威！”
“臣，领旨。”杨戬躬身接旨，面色依旧平静，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一丝沉寂已久的战意，如同被投入火星的干柴，悄然燃起。
八百年前那一战，未分胜负，始终是他心中的一个结。
如今，那猴子走出了另一条路，变得更加强大，也更加……有趣了。
他倒要看看，是他的**玄功玄妙，还是那混沌归墟之道更胜一筹！
灌江口，二郎神庙。
梅山六友——康、张、姚、李四太尉，郭申、直健二将军，早已得到真君传讯，齐聚殿前。
六人皆是身经百战、法力不俗的神将，此刻摩拳擦掌，气息昂扬。
“真君，可是要去找那孙悟空的晦气？”康太尉性情最急，率先问道。
杨戬一身银色战袍，额间金带束发，更显英武。
他微微颔首：“玉帝有旨，命我征讨北俱芦洲混沌道场。”
“哈哈！好！”张太尉大笑，“八百年前没打过瘾，这次正好再较量较量！听说那猴子如今得了什么混沌道法，凶得很，连九曜星君都宰了？”
姚太尉沉稳些，皱眉道：“真君，那孙悟空能败观音，杀九曜，实力恐怕已远超当年，不可轻敌。”
杨戬目光平静地望向北方，仿佛能穿透无尽云海，看到那片冰原：“正因如此，此战才有意义。”他抬手，轻轻抚过趴在脚边、同样显得兴奋不已的哮天犬的头颅，“传令下去，整顿兵马，明日开拔。”
“得令！”六人齐声应诺，声震庙宇。
待六人离去准备，杨戬独自走入后殿静室。
他并未立刻调息，而是走到香案前，案上供奉的并非玉帝或三清，而是一幅云雾缭绕、山势奇峻的画卷，隐约可见“玉泉山金霞洞”字样。
那是他恩师玉鼎真人的道场。
他对着画卷，恭敬一礼。
“师父，”杨戬低声自语，“弟子即将再战那石猴。此番，或可印证玄功之妙，亦可见识那混沌之道。望师父在天有灵，佑弟子此去，不负师门所学。”
画卷无风自动，其上云雾似乎流转了一下，隐隐有道韵回应。
杨戬直起身，眼中再无半分犹豫，只剩下纯粹而高昂的战意。
他抬手一招，一柄三尖两刃刀自虚空浮现，落入手中，刃锋寒光流转，发出清越的嗡鸣。
另一只手，轻轻按在额间，那枚竖目虽未睁开，却已有慑人神光隐现。
“孙悟空……混沌道主……”杨戬嘴角勾起一抹冷峻的弧度，“且让杨戬，再来领教你的高招！”
几乎在同一时间。
北俱芦洲，混沌洞府深处。
刚刚结束短暂闭关、气息越发渊深莫测的孙悟空，正与牛魔王、铁扇公主商议前往花果山之事。
突然，他心有所感，眉头微皱，抬眸望向南天方向。
“怎么了，七弟？”牛魔王察觉有异。
孙悟空眼中混沌之色流转，仿佛看到了遥远天际那正在集结的凛冽兵锋与一道冲霄而起的清冽战意。
那战意他并不陌生，甚至有些……熟悉。
“有个麻烦的家伙，被玉帝老儿请出来了。”孙悟空淡淡道，语气中却并无惧色，反而带着一丝奇异的兴致，“看来，去花果山之前，还得先活动活动筋骨。”
“谁？”铁扇公主问。
“二郎神，杨戬。”
牛魔王倒吸一口凉气：“是他？！这厮可不好对付！”
孙悟空站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体内混沌道果缓缓旋转，归墟之力在四肢百骸中流淌，发出江河奔腾般的低沉声响。
“好不好对付，打过才知道。”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眼中战意如火焰般升腾，“正好，俺这新悟出的混沌神通，还没找个像样的对手试过。”
他看向牛魔王和铁扇公主：“计划不变，先解决了这个‘麻烦’，再去花果山。老牛，你伤势如何？”
牛魔王一拍胸膛，梆梆作响：“**不离十了！正愁没架打呢！”
铁扇公主亦点头：“我随时可以。”
“好！”孙悟空眼中精光爆射，“那就让他们看看，俺这混沌道场，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撒野的地方！二郎神？哼，这次，定要分个高下！”
洞府之外，风雪似乎感应到了即将到来的惊天碰撞，呼啸得更加猛烈。
而南天门外，以二郎神杨戬为首的天庭精锐，已然旌旗招展，兵锋直指北俱芦洲！
一场跨越八百年、关乎新旧力量、不同道途的巅峰对决，即将在这冰原之上，轰然上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