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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过崖上，孙悟空心如死灰的静坐被一阵由远及近的祥云瑞气打破。
他并未睁眼，但那独特的仙家气息已让他知晓来者是谁——奉玉帝之命前往灵山斡旋的太白金星，回来了。
韦陀尊者并未阻拦，任由太白金星驾云落在石台边缘。
“大圣。”太白金星的声音依旧和煦，却少了几分往日的随意，多了几分公事公办的肃然。
孙悟空缓缓睁开眼，眸中一片沉寂的潭水，不起波澜：“金星此来，是传达俺老孙的判决么？”
太白金星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亦是暗叹，面上却不露分毫，从袖中取出一卷紫气萦绕、以金线织就的卷轴，正是玉帝法旨。
“奉玉皇大天尊玄穹高上帝敕命：”太白金星展开卷轴，声音清越，回荡在思过崖有限的天地间，“查，斗战胜佛孙悟空，不思精进，妄动无明，身犯淫戒，败坏纲常，更致兄弟反目，引发战端，殃及生灵，罪孽深重，不容姑息！”
字字如锤，敲打在孙悟空心上，他却只是面无表情地听着。
“然，念其保唐僧西行取经，功德非虚，亦非全然本性之恶，尚有教化之机。更兼灵山佛祖慈悲，牛魔王处怨气未消，三界稳定攸关。”太白金星话锋一转，“故，经天庭与灵山共议，裁定如下——”
孙悟空的目光微微凝聚，终于看向了那卷法旨。
“一，削去孙悟空‘斗战胜佛’果位，收回佛门敕封，贬为‘戴罪行者’。”
果位被削！
虽早有预料，但亲耳听闻，孙悟空灰袍下的身躯仍是几不可查地一震。
数百年的修行，灵山册封的尊荣，就此烟消云散。
“二，废其七成法力神通，封于灵山‘镇魔井’下，非无量量劫，不得引动。”
七成法力！
镇魔井！
这意味着他赖以纵横三界的资本被剥夺大半，更被加上了一道沉重的枷锁。
“三，罚其前往西牛贺洲极西之地，‘无垠沙海’边缘，建一‘悔过庵’，于此面壁思过，非天地大劫，不得擅离。期间需以行者身份，导引迷途，化解戾气，积修功德，以赎前罪。”
无垠沙海，那是连仙人都不愿轻易踏足的荒芜绝地，灵气稀薄，环境酷烈。
建庵思过，形同流放。
“此乃最终裁定，即刻生效！”太白金星合上卷轴，目光落在孙悟空身上，“大圣……戴罪行者，你可有异议？”
孙悟空沉默着，脸上看不出喜怒。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俺……无异议。”
他能有什么异议？
这判决，看似留了余地，未伤性命，未绝道途，实则剥去了他所有的荣耀与力量，将他打落尘埃，流放边荒。
比直接杀了他，或许更加煎熬。
但这已是在各方势力博弈下，所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了。
至少，他还“活着”，还有一个“赎罪”的名义。
“既如此，便请行者随老夫前往大雄宝殿，聆听佛祖最后训诫，而后……便启程吧。”太白金星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孙悟空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灰色的僧袍，跟随着太白金星，踏上了那道金光凝聚的阶梯，第一次真正离开了思过崖的范围。
韦陀尊者默然让开道路，目光依旧锐利，却并未再施加压力。
当他们来到大雄宝殿时，殿内诸佛菩萨的目光再次聚焦于他。
那目光中，有惋惜，有淡漠，亦有如释重负。
如来佛祖端坐莲台，声音宏大平和：“悟空，前愆已定，后路在你。望你于那沙海边缘，涤净心尘，真彻悔悟。佛法无边，回头是岸。”
“弟子……谨遵我佛法旨。”孙悟空躬身行礼，这一次，他自称“弟子”，却不再有“斗战胜佛”的尊荣。
没有多余的仪式，也没有任何送别。
在韦陀尊者的“护送”下，孙悟空随着太白金星，驾云离开了灵山。
在经过山门时，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笼罩灵山的浩瀚佛光，对他而言，已多了一层疏离与禁锢。
而此刻，灵山境外三百里，妖族联军大营。
牛魔王也几乎在同时，接到了由太白金星下属仙官送达的、关于孙悟空处置结果的通告。
“……削其佛位，废其七成法力，流放无垠沙海，建庵思过……”
听着仙官宣读完毕，牛魔王猛地一拳砸在面前的石案上，坚硬的石头瞬间化为齑粉！
“混账！这就是你们给出的‘交代’？！”他双目赤红，怒视着那战战兢兢的仙官，“削个佛位，流放边荒？那猢狲还活着！这算什么严惩？！俺老牛死了那么多儿郎，翠云山差点被毁，夫人她……她就换来这么个结果？！玉帝老儿和如来，是在糊弄鬼吗？！”
他气得浑身发抖，周身妖气不受控制地爆发开来，将整个中军大帐都震得摇晃不已！
周围的妖将们亦是群情激愤，怒吼连连。
“大王！这绝不能答应！”
“太轻了！必须杀了那猴子！”
“灵山和天庭根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
那传旨仙官吓得面如土色，连连后退：“牛……牛王息怒！此乃天庭与灵山共同裁定，已是……已是考虑到各方……”
“考虑个屁！”牛魔王咆哮着打断他，“滚回去告诉玉帝和如来！这个结果，俺老牛不认！除非把那猢狲的脑袋提到俺面前，否则，这事没完！”
他猛地挥手：“传令下去！拔营！给俺盯死了那猢狲的去向！他要去无垠沙海？哼，俺看他能不能活着走到那里！”
显然，天庭与灵山苦心权衡后拿出的处置方案，并未能平息牛魔王的怒火，反而激起了他更深的恨意与杀心！
他绝不会让孙悟空如此“轻松”地去那无垠沙海“思过”！
一场针对孙悟空的、更加直接和危险的追杀，随着牛魔王的这道命令，已然拉开序幕！
而被废去七成法力、前途未卜的孙悟空，对此还一无所知。
他正跟着太白金星，踏上了前往流放之地的路途，而这条路上，等待他的，绝不仅仅是无垠沙海的荒芜与孤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