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我们就出发了。
那辆修复的越野车像一个哮喘病人,在空旷的谷地里发出沉闷而吃力的轰鸣。孙启明亲自驾驶,秦薇在副驾负责导航和监测。赵毅、李锐、我,还有程野,挤在后排。空间狭小,程野几乎半躺在我身上,头枕着我的腿,身体随着车辆的每一次颠簸而轻微震颤。
车子驶出观察站摇摇欲坠的大门,碾过干裂的土地,朝着东南方向那片愈发晦暗的天空驶去。后视镜里,“铁砧”观察站迅速缩小,最终变成一个灰色的点,消失在地平线后,仿佛被荒野无声吞噬。
最初的十公里相对平稳。我们沿着那条早已干涸、河床裸露着苍白骨骼的古河道边缘行进。河床上遍布着被风沙磨去棱角的卵石,以及一些巨大、扭曲、看不出原貌的金属残骸,像是某种旧时代巨兽死后的骸骨。
程野闭着眼,但我知道他没睡着。他的身体绷得很紧,我的手一直按在他小腹上,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里碎片能量的流动像被惊扰的溪水,时而滞涩,时而乱窜。每一次车轮碾过大一点的石块或凹陷,他的眉心就会蹙紧一分,抓着我的手也会收紧。
“速度放慢点,孙队。”我忍不住开口,“颠簸太厉害了。”
孙启明从后视镜看了我们一眼,嗯了一声,将车速又降低了一些。引擎的轰鸣声小了些,但车辆的抖动并没有减轻多少。这老家伙的减震系统基本等于没有。
“灰域能量读数在缓步上升。”秦薇盯着数据板,声音平静地汇报,“我们正在离开相对稳定的‘铁砧’缓冲区,进入活跃带。前方五公里,将接近‘回声沼泽’的辐射边缘。”
“辐射边缘的影响?”孙启明问。
“主要是精神层面的干扰加剧。可能会出现幻听、短暂的方向感迷失、情绪低落或亢奋。程野需要特别注意,他的意识与灰域连接更深,可能受影响更严重。”秦薇回头看了程野一眼,“建议提前进行基础精神防护,比如集中意念,默念锚定词。”
锚定词。我低头看着程野苍白的脸,用手指很轻地梳理他汗湿的额发。他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听到秦薇说的了吗?”我低声说,“找个东西锚定自己。比如……”我顿了顿,“比如我。”
程野的嘴角极轻微地扯动了一下,像是在笑。他没有睁眼,但意念传来,微弱却清晰:一直……锚定着你。
这句话像一小簇暖流,划过心尖。我握紧他的手,没再说话。
车辆继续在荒芜的大地上爬行。天空的颜色越来越诡异,铅灰中泛着铁锈红,低垂的云层仿佛随时会压下来。空气变得粘稠,呼吸都感觉费劲。远处的地平线开始扭曲晃动,像是隔着蒸腾的热浪看景物。
幻听开始了。
起初只是风声中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啜泣,细碎得像错觉。渐渐地,那声音变得清晰,变成了许多重叠在一起的、绝望的呼喊、痛苦的呻吟、意义不明的呓语。它们从四面八方涌来,钻进耳朵,试图往脑子里钻。
“关闭车窗,物理隔音效果有限,但有点用。”秦薇说着,升起了她那侧的车窗。孙启明也照做。车内顿时闷热起来,但那些恼人的声音确实减弱了一些,变成了模糊的背景噪音,却更让人觉得烦躁不安。
我感觉到程野的身体开始微微发抖。不是冷的发抖,而是一种内在的、抵抗性的战栗。他的呼吸变得急促,额头抵着我的大腿,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
“程野?”我心里一紧。
很多……声音…… 他的意念断断续续,充满了痛苦的杂音,不是幻觉……是残留的……记忆碎片……被这片土地吸收……又吐出来……它们在哭……在叫……
他不仅能听到,还能“理解”那些声音的内容?这比单纯的幻听可怕得多。那些绝望和痛苦,正在直接冲击他的意识。
“林远,跟他说话,用你的声音盖过去。”孙启明从后视镜看到情况,立刻下令。
我深吸一口气,开始低声说话,说什么都行:“程野,听我说。我们还在车上,孙队在开车,秦薇在看地图,赵毅和李锐在警戒。外面天是灰红色的,地上有很多石头,远处好像有山……我们正在往东走,去找那个‘锻造者’。你说过,靠近了你能感觉到,对吧?我们很快就会到了……”
我语无伦次,把看到的、想到的、甚至毫无意义的废话都倒出来。我的声音不大,但在封闭的车厢里,在那些诡异背景音的衬托下,显得异常清晰和真实。我感觉到程野抓着我手的力道松了一点,他侧了侧头,把脸更紧地贴在我腿上,似乎在专注地听我说话。
“……等找到了‘锻造者’,修好了碎片,我们就去把最后一块也抢过来。然后去关那扇破门。关完了,我们就找个地方……嗯,可能找不到特别好的,但我们可以自己建。你会修车,说不定也会修房子?我可以学种地,虽然可能种什么死什么……秦薇可以搞个实验室,继续研究怎么对付灰域后遗症。孙队可以当村长,赵毅李锐当保安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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