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灰烬中归来 第130章 囚笼与谜面

铁灰色的金属墙壁在恒定、苍白的光源下泛着冷冽的光泽。这个所谓的“休息室”简洁到近乎冷酷：四张窄床，一张金属桌，两把椅子，一个嵌在墙角的封闭式洗手间。没有窗户。唯一的门是一扇厚重的气密门，门上方有一个红灯常亮的监控探头。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类似消毒水与臭氧混合的味道，掩盖了任何可能存在的、属于“外界”的气息。

我们被关在这里已经……大概六个小时？没有钟表，我只能凭饥饿感和生理时钟粗略估算。秦薇尝试过用她随身携带的微型设备探测房间结构，但信号被完全屏蔽，设备本身也受到某种强磁场干扰，屏幕闪烁不定。

孙启明靠坐在一张床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锐利。他左臂的伤口被秦薇重新处理过，用房间内提供的急救包进行了简易固定和包扎。他正缓慢地活动着右手手指，仿佛在熟悉某种即将到来的触感——尽管我们的武器和大部分装备都被收走了。

赵毅和李锐守在门的两侧，姿态警惕，像两尊沉默的雕塑。他们身上也有伤，但军人的本能让他们在任何环境下都保持着最佳的警戒姿态。

秦薇坐在桌边，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冰冷的金属桌面，眉头紧锁，正在脑海中复盘从进入观察站到被带入这个房间的每一个细节。

而我……

我坐在程野床边。

他闭着眼，呼吸轻缓，像是睡着了。但从他微微颤动的睫毛和略显僵硬的姿势，我知道他醒着，只是意识沉在某种内部观察或恢复的状态中。他的脸色比之前好了一些，那种濒临破碎的透明感减弱了，但依旧苍白得吓人。记忆的迷雾似乎并未散去，只是暂时沉淀。

我能感觉到他体内那股混乱又庞大的能量，比以前更加……凝实？却也更加沉重。四块“定序之核”碎片在他体内形成的微妙平衡，像一层脆弱的冰壳，覆盖在名为“源初之影”的深渊之上。而系统强行写入的那些信息碎片，如同冰壳上纵横交错的裂痕，既是新的力量通路，也是潜在的崩溃点。

我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搁在身侧的手背。冰凉。

他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那双熟悉的黑色眼眸看向我，起初有些空茫，像蒙着一层薄雾，但很快，焦距凝聚，倒映出我的脸。没有语言，没有意念交流，只是看着。然后，他极其轻微地，反手用指尖勾住了我的手指。

一个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动作，却像一道暖流，瞬间击穿了这个铁笼带来的所有压抑和不安。

他还记得这个。或者说，他的身体，他的本能，记得。

“感觉怎么样？”我压低声音问。

“……沉。”他唇瓣微动，吐出一个气音，带着久未开口的沙哑，“很多……东西。在……里面。”

他指的是那些涌入的信息碎片，以及随着碎片增加而越发清晰、却也越发难以驾驭的力量。

“别急，”我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一点一点来。我们都在。”

他眨了眨眼，算是回应。目光扫过房间，掠过孙启明、秦薇、赵毅和李锐，最后又落回我脸上。那空茫感消退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专注的观察，像是在确认每个人的状态，评估这个“囚笼”。

就在这时，气密门上方的红灯闪烁了一下，转为绿色。

“滴”的一声轻响，门向一侧滑开。

门外站着的，依旧是那个自称“哨兵”的男人。他换了一身深灰色的制服，样式简洁，没有任何标识。脸上依旧戴着那副遮住上半张脸的特殊目镜，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薄唇。他手里拿着一个平板，身后并未跟随其他武装人员。

“休息时间结束。”他的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我们需要谈谈。关于你们的处境，以及……c-07的未来。”

孙启明缓缓坐直身体，右手停下活动：“谈？以囚犯和看守的身份？”

“以观察者和被观察者的身份更合适。”哨兵走进房间，门在他身后无声关闭。他并未靠近，只是站在门口附近，与我们保持着一个安全且带有压迫感的距离。“你们的装备和武器暂时由我们保管，这是必要的安全措施。这个房间也并非牢房，而是隔离观察室。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污染。”

“污染？”秦薇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汇，“你指的是灰域侵蚀，还是别的什么？”

哨兵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床上的程野。“c-07，或者，按你们的称呼——程野。他的状态很不稳定。‘源初之影’的载体，融合了四块‘定序之核’碎片，近期还经历了意识分割和外部信息强制写入……他能保持现在这种相对清醒的意识，本身就是一个奇迹，或者说，一个极不稳定的平衡态。”

他顿了顿，似乎在观察我们的反应。我们所有人都保持着沉默，但紧绷的气氛说明了一切。

“你们在‘遗忘坟场’的经历，我们通过远程观测系统捕捉到了部分。”哨兵继续说，语速平缓，却抛出重磅信息，“包括你们与‘基座意识’的接触，以及它强行对c-07进行的‘信息写入’。你们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我忍不住开口，声音有些发紧。

“意味着，他被标记了。”哨兵的目光转向我，即使隔着目镜，我也能感受到那审视的锐利，“被一个古老、庞大且目的未知的系统意识标记。它向他注入了特定信息，可能是指引，可能是枷锁，也可能是……引爆程序。而你们，作为与他紧密连接的个体，尤其是你，林远，同样在它的观测范围内。”

房间里的温度仿佛又下降了几度。

孙启明的声音响起，带着强行压制的冷静：“你们是谁？‘哨兵’又代表什么？你们知道‘坟场’，知道‘基座意识’，知道‘定序之核’……你们甚至知道程野的旧编号。你们和净界学会是什么关系？和那些所谓的‘古老秩序’又是什么关系？”

一连串的问题，直指核心。

哨兵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终于，他再次开口：“我们是一个独立的观察与遏制机构。历史比你们所知的‘守夜人’更久远，我们的建立，与第一次‘门’的异常波动以及早期‘秩序基座’的发现有关。我们的主要任务，是监视全球范围内与‘灰域本源’、‘秩序基座’以及‘门’相关的异常现象和高危个体，评估其风险，并在必要时进行干预或遏制。”

“至于净界学会，”他语气里带上一丝冷意，“他们是一群危险的理想主义者，或者说，疯子。他们掌握了一些不该被掌握的古老技术片段，其终极目标与我们背道而驰。我们之间存在对抗，但并非简单的敌对关系。在某些层面，我们甚至共享部分情报来源——关于‘门’的真相。”

“而‘古老秩序’……”哨兵摇了摇头，“那是更久远年代留下的残响。‘秩序基座’是它的造物，‘基座意识’可能是其维护程序或残留意志。它们的目的难以揣测，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它们看待问题的尺度，与人类、甚至与当前现实的存续，可能并不一致。将c-07视为‘变量’，本身就说明了这一点。”

信息量巨大，冲击着我们的认知。一个隐藏在守夜人体系之外，更为古老、目的更为复杂的组织。

“所以，我们现在是你们的‘高危个体’和‘观察对象’？”秦薇语气冷静，“你们的‘干预或遏制’具体指什么？把我们一直关在这里？”

“这取决于接下来的评估结果。”哨兵举起手中的平板，屏幕亮起，显示出一系列复杂的波形图和数据流，核心是一个模糊的、不断变化的光影轮廓——依稀能看出是程野的轮廓。“c-07的能量波动、意识稳定性、与‘基座意识’标记的共鸣程度、对周围环境的潜在侵蚀风险……所有这些都需要详细评估。我们需要确定，他，以及你们这个团队，在当前状态下，是否会对现实稳定性构成不可控的威胁，以及……你们是否具备应对即将到来的危机的‘资格’。”

“危机？”李锐忍不住出声，“什么危机？”

哨兵的目光扫过我们每一个人，最后定格在程野身上。

“净界学会已经定位了第五块‘定序之核’碎片的可能位置。他们的‘仲裁者’正在向那里移动。同时，我们监测到，‘门’的活性在过去四十八小时内提升了百分之三百。某种大规模的‘侵蚀事件’正在酝酿。而‘基座意识’对c-07的标记，很可能与这两件事都有关联。”

他向前走了一步，声音压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现在，摆在你们面前的有两条路。”

“第一条，接受我们的全面监控和限制，留在这里，直到我们完成风险评估，并制定出‘安全’的处理方案。这可能意味着长期的隔离，甚至是对c-07的某些‘限制措施’。”

程野的手指骤然收紧，勾着我的指尖传来轻微的刺痛。我反手握住了他冰冷的手。

“第二条，”哨兵的目光锐利如刀，“证明你们的‘价值’和‘可控性’。配合我们，前往第五块碎片可能所在的区域，在净界学会之前取得它，并调查‘门’活性异常的原因。这将是一次极度危险的任务，死亡率预计超过百分之八十。但如果成功，你们将获得我们的有限度合作与情报支持，并有机会解开更多关于这个世界真相的谜团。”

“选择权在你们。”

他后退一步，重新回到了门口。

“你们有二十四小时考虑。期间，我们会提供必要的食物和水。这个房间内的对话不会被监听，这是给予观察对象的基本尊重。二十四小时后，告诉我你们的决定。”

气密门再次滑开，哨兵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红灯重新亮起。

房间内陷入死寂。

只有程野微微加重的呼吸声，和我自己心脏沉重搏动的声音，在冰冷的空气里回响。

囚笼依旧。

但谜面，已经**裸地摊开在我们面前。

是甘于被观察、被评估、命运交由他人裁决？

还是踏入更深的迷雾，在几乎必死的危机中，搏取那一线主动权，去追寻碎片，直面“门”的异动，以及背后那古老意识的真正意图？

我低头，看向程野。

他也正看着我，眼中的迷雾似乎被哨兵的话语吹散了些许，露出底下深藏的、属于“程野”的决绝与专注。

他没有说话。

但紧握的手指，和我掌心中传来的、微弱却坚定的力量，已经给出了无声的答案。

孙启明缓缓吐出一口气，看向秦薇，看向赵毅和李锐，最后，目光落在我和程野交握的手上。

“看来，”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疲惫却锋利的笑，“没得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