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在脚下微微震颤,不是物理意义上的震动,而是某种更深的、属于记忆本身的脉动。每一块构成桥面的碎片都在低语,诉说着它们承载的故事——快乐的、悲伤的、平凡的、刻骨铭心的。照片上模糊的笑脸,信件中褪色的字迹,日记页上潦草的情感宣泄……无数人生的片段在这里被凝固、拼接,成为通往陵墓的唯一路径。
“不要低头看太久。”程野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他走在我身边,目光坚定地望向桥尽头的陵墓,但他的手紧紧握着我的手腕,传递着无声的提醒。“这些记忆碎片有吸引力,看久了会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的。”
我强迫自己抬起头,只盯着程野的背影。但眼角余光还是捕捉到了那些闪过的画面:一个婴儿的第一声啼哭,一场毕业典礼的欢呼,一次葬礼的沉默,一个吻的甜蜜……它们像潮水般涌来又退去,在意识的边缘留下淡淡的情绪回响。
“程野,你的碎片感应还清晰吗?”孙启明走在前面,他的左臂已经用临时固定带绑好,但动作依然有些僵硬。第二剂精神稳定剂让他脸上的表情变得平淡,但眼神依然锐利。
“清晰,就在陵墓里。”程野回答,“但感应被干扰了,有什么东西在阻挡……不止一个。”
话音刚落,桥的前方突然发生了诡异的扭曲。
那些记忆碎片开始自行重组,从桥面上脱离,在空中旋转、融合,逐渐形成了三个人形轮廓。不是之前那种阴影般的“记忆掠食者”,而是更加凝实、更加……熟悉的形态。
当轮廓清晰起来时,我们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
左边的人影,穿着守夜人早期制服,脸上有一道从眉骨延伸到下巴的狰狞伤疤——是孙启明已故的导师,陈锋上尉,三年前在一次诡异清剿行动中为掩护队员撤退而牺牲。
中间的人影,是一个戴着眼镜、表情严肃的中年女性,白大褂的口袋里插着三支不同颜色的笔——秦薇的博士导师,李文澜教授,灰域研究领域的先驱,两年前在实验室事故中因能量泄漏而全身器官衰竭去世。
右边的人影……是我从未见过,但程野身体明显僵住的形象。那是一个年轻的男性研究员,穿着净界学会的白色制服,但衣服已经破烂不堪,脸上带着温和却疲惫的笑容,手里拿着一个破损的记录板。
“肖远……”程野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里有我从未听过的复杂情绪。
三个由记忆构成的人影站在桥中央,挡住了去路。他们没有攻击的意图,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神空洞地望着我们。
“这是……坟场的防御机制?”赵毅握紧了枪,但手指在颤抖。面对已故之人的形象,即使知道是幻象,也很难毫不犹豫地开火。
“不全是。”程野松开了我的手,向前走了一步,直面那个叫肖远的记忆幻影,“这些是‘记忆守护者’,由进入者心中最深刻的遗憾或未解之结形成。它们不会主动攻击,但会质问,会引诱,会让我们自己停下脚步。”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中间的“李文澜教授”开口了,声音和秦薇记忆中一模一样,冷静、理智,带着学术探讨般的语调:
“秦薇,你还在继续那个研究吗?关于灰域能量与人类意识共鸣的课题?我记得你当时的假设——‘集体潜意识是灰域的养料’,多么大胆的猜想。但你找到证据了吗?还是说……”她的目光扫过程野,“你找到了更直接的实验样本?”
秦薇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即使有精神稳定剂压制,她的呼吸还是紊乱了。李教授是她学术生涯的引路人,也是她一直想要证明自己的对象。这个幻影的质问,直击她内心最深处的职业焦虑。
左边的“陈锋上尉”也开口了,声音沙哑却有力,像记忆中的那样:
“启明,你肩膀上的伤,是在哪次任务留下的?让我看看……啊,这个角度,是遭遇‘织梦者’时的贯穿伤吧?我教过你,面对精神系诡异,首要的是稳固自己的意识防线。你当时……在想什么?是什么让你分心了?”
孙启明的嘴唇紧抿,左手无意识地抚过右肩——那里确实有一道旧伤,是他早期任务中的失误造成的,也是他心中永远的刺。
然后,是“肖远”。
他没有立即说话,只是看着程野,脸上的笑容温和又悲伤。许久,他才轻声开口,声音年轻,带着研究员特有的那种认真:
“C-07,你现在有名字了?‘程野’……挺好听的。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我说过,如果实验成功,你会成为一个‘人’,而不是一个‘项目’。我会帮你找到存在的意义……但现在看来,我不需要了。”他的目光转向我,又转回程野,“你已经找到了,对吗?”
程野沉默着,但他的手在身侧紧握成拳,指节发白。
“但他们真的理解你吗?”肖远的声音变得轻柔,充满诱惑,“他们知道你的本质吗?知道那些深夜里,你体内两种力量的撕扯有多痛苦吗?知道每一次使用能力,都是在消耗你作为‘程野’这个意识的存在时间吗?回到学会吧,那里有最了解你的研究者,有可以缓解你痛苦的技术……至少,我们不会把你当作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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