捐赠仪式结束后的几天,林朝阳没有立刻投入繁忙的集团事务,而是独自一人,再次来到了西山脚下的“潜渊阁”。
与往日不同,这一次,他没有去往那间核心的、曾经存放着最珍贵文物的地下密库,而是信步走到了阁楼外,那片他平日里静坐思考的石台边。
秋日的阳光失去了夏日的酷烈,变得温煦而明亮,透过稀疏了不少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山间的空气清冽,带着草木枯萎前最后的芬芳。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那股清凉直透肺腑,仿佛连多日来积压在胸口的、因伤痛和紧张而残留的滞涩感,也被一并涤荡了不少。
他在石凳上坐下,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陷入沉思,只是静静地、近乎放空地望着远山如黛,天际流云。
一种奇异的、许久未曾体验过的感觉,如同初春的溪流,缓缓从他心底深处漫溢开来——是**轻松**。
这是一种卸下了千钧重担后的、从灵魂深处透出来的轻松。
曾几何时,即便是坐在集团总部那间可以俯瞰众生的办公室里,即便是签下动辄数十亿的合同时,他的内心深处,也始终有一根弦是紧绷着的。那根弦,连接着“潜渊阁”和那几个秘密仓库,连接着那数千件国之瑰宝的安危。
他需要担心安保系统是否万无一失,需要忧虑环境控制是否精准恒定,需要警惕任何可能走漏的风声,需要防范像“朱庇特”那样无处不在的窥伺。每一次远行,每一次公开露面,甚至每一次市场的风吹草动,都会让他下意识地联想到那些脆弱而珍贵的收藏是否会受到影响。
那些冰冷的青铜、温润的玉石、绚烂的瓷釉、沉默的书画……它们承载着文明,也承载着他沉重的责任。它们是荣耀的冠冕,也是无形的枷锁。
而现在,这份重于泰山的责任,他已经亲手交托了出去,交托给了最值得信赖、也最有能力守护它们的国家。
他不再需要为它们的绝对安全而日夜悬心,不再需要为它们的永恒保存而殚精竭虑。那种如影随形、刻入骨髓的焦虑感,在这一刻,终于烟消云散。
这种轻松,并非源于放弃,而是源于更高层次的成就感和**价值实现**。
他回想起国家博物馆老馆长那激动得颤抖的双手,那深深的一躬;回想起高层领导那郑重的承诺——“用生命和荣誉来守护”;回想起那份厚厚的清单被郑重接收的场景……
他知道,他所投入的、那足以富可敌国的巨额财富,并没有消失,而是以一种更永恒、更伟大的方式转化了。它们从私人保险库里的数字和物品,化作了国家文化宝库中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化作了可供无数专家深入研究、可供亿万民众瞻仰欣赏、可供子孙后代传承不息的文化基因。
个人财富,终有尽时,甚至可能成为负累。而文化价值,却能与民族同寿,与文明共存。
这种将个人所有转化为民族共有的过程,带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巨大**满足感**。这感觉,远比在商场上击败一个对手,赚取十倍利润,更加充实,更加厚重,直抵心灵深处。那是一种超越了物质、触及精神的丰盈与平静。
“朝阳。”
田晓霞轻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端着一杯刚沏好的热茶,走到他身边,将茶杯放在石桌上,然后在他身旁坐下。她没有打扰他的静思,只是默默地陪伴着。
林朝阳收回望向远方的目光,转向田晓霞,脸上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一抹平和而真实的微笑,那是历经波澜后归于宁静的笑容。
“晓霞,你感觉到了吗?”他轻声问,目光扫过周围空寂的山林,又落回她关切的脸庞上,“这里,好像一下子……安静了很多,也空旷了很多。”
田晓霞知道他说的是“潜渊阁”本身气质的变化,那些凝聚着历史重量的物件离开后,这里仿佛也卸下了一份沉甸甸的过往。
她点点头,柔声道:“东西都安全送到了,你也该真正放松下来,好好养养身体了。”
林朝阳端起茶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他吹了吹气,啜饮一口,任由温热的茶汤熨帖着肠胃,也仿佛熨帖着灵魂。
他放下茶杯,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那些已然安放在国家博物馆恒温恒湿库房中的老朋友。
“以前它们在这里,”他指了指身后的阁楼,语气带着一种释然的感慨,“是我的荣耀,更是我夜不能寐的责任。我时常会想,如果有一天,我护不住它们了,该怎么办?那种压力,无形,却沉重。”
他顿了顿,嘴角的笑意加深,那是一种真正解脱后的愉悦:
“现在,它们在那里,”他手指的方向转向了京城中心,“是国家的宝藏,是民族的财富。有最专业的人守护,有最强大的力量保障,有最广阔的舞台等待。”
他转回头,看着田晓霞,眼中闪烁着明亮而纯净的光芒,清晰而有力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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