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城的雪,在深夜悄然落下。
张建国站在琉璃厂附近一处老宅的庭院里,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雪花细碎,落在他的肩头,也落在庭院中那口青石井沿上。前夜的“夜行侠”行动虽然成功转移了大量中小型文物,但那些体积庞大、结构脆弱、或与建筑融为一体的“大块头”,却成了新的难题。
“张队,都到齐了。”一名队员低声报告。
张建国转过身。庭院廊下,站着七八位老者,他们衣着朴素,有的甚至打着补丁,但眼神中却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清明与执拗。这些都是四九城里真正的“老藏家”,与文物打了一辈子交道,视这些物件如命。他们身后,是几件无法用常规手段运走的“大麻烦”:一人多高的元代青花梅瓶,成套的紫檀嵌理石屏风,还有一整墙无法拆卸的明代壁画拓片。
“诸位先生,”张建国语气恭敬而坚定,“时间紧迫,转移已不可能。我们必须为这些国宝,在它们原本的‘家’里,找到最安全的‘新家’。”
第一位站出来的,是姓赵的老爷子,守着祖上传下来的一院子“破烂”,实则件件是宝。他颤巍巍地走到那口老井边,拍了拍冰凉的井沿。“这口井,打我爷爷那辈儿就说水质甘甜,其实啊,”他压低声音,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井壁在中段有个天然的凹陷岔洞,不大,但干燥,祖上用来存过紧要东西。”
计划迅速制定。需要藏入井中的,是一批赵老秘藏的宋代影青瓷和几件小巧的青铜器。这些器物已经过精心处理:每一件都用浸过桐油的厚牛皮纸紧密包裹,再放入刷了多层生漆、榫卯结构的密封小木匣中。木匣外部,又用熬化的蜂蜡混合细沙涂抹,形成防水隔层。
深夜,井口架起了简易辘轳。两名精干的队员腰系绳索,带着第一批密封木匣缓缓下降。井壁湿滑,寒气逼人。下到约五米深处,借着微弱的手电光,果然看到了那个隐藏在厚重青苔后的横向岔洞,洞口仅容一人蜷缩进入。
洞内比预想的要干燥些,显然是特殊的岩层结构所致。队员们小心翼翼地将木匣推入洞内最深处,按照赵老的嘱咐,将木匣用预留的绳环固定在洞壁凸起的岩石上,防止因地质微动而碰撞。随后,他们退出,在洞口用带来的、与井壁色泽质地极为接近的“假青苔”和特制泥膏进行伪装。从井口往下看,即便仔细观瞧,也难以发现端倪。
最后一道工序,是将早已准备好的、与井水比重相近的“填充物”——主要是洗净的河沙和卵石,混合少量无害的植物胶——从井口缓慢倒入,直至将下方空间,包括伪装好的岔洞口,完全掩埋、填实。从水面到井口,恢复了原有的深度,水质在几天内或许会有些微浑浊,但很快便会沉淀如初。
赵老爷子一直守在井边,一言不发,直到最后一把沙子落下,他才长长吐出一口白气,仿佛连同自己的半条命,也一起埋了进去。
相较于赵老井藏的“险”,钱公的方案则更显“巧”。他的宅子是一座规整的两进四合院,问题出在书房那整面墙的藏书和字画上。数量太多,且多为卷轴、册页,转移极易损坏,目标也大。
钱公戴着老花镜,用一把象牙尺,反复丈量着书房与相邻厢房之间的隔墙。“这道墙,是后来起的,并非承重主体。墙体内有空隙。”他指着墙上一幅巨大的《江山万里图》,“画后,便是玄机。”
行动在白天进行,反而更不易引人怀疑。几名队员假扮成房管所派来检修老旧线路的工人,大摇大摆地进入。真正的技工(也是秘密招募的可靠老匠人)开始作业。他们小心翼翼地从墙角不起眼处撬开几块砖,确认了墙内约有两掌宽的夹层空间,干燥,有灰。
特制的防潮箱早已准备好。这些箱子用樟木制成,内衬锡箔和吸潮的硅胶颗粒,箱体接口处用鱼胶和棉纸密封。每一幅珍贵的字画,每一函稀有的古籍,都被再次检查后,平放或直立放入箱中,空隙用柔软的无酸纸填满。
封箱的过程庄重如仪式。老匠人用特制的、混合了糯米汁和石灰的“老灰膏”,将箱体与砖墙之间的缝隙细细抹平。然后,将撬下的老砖按原样一块块砌回。砌砖的“老灰膏”也做了旧,颜色质地与周围墙面几乎一致。最后,用细毛刷沾上积年的尘土,轻轻弹洒在新砌的砖缝表面。
那幅《江山万里图》被重新挂回。画幅背后,是数十箱凝聚了数百年甚至上千年智慧的结晶,它们在黑暗中静静沉睡,与墙壁融为一体,等待着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最考验心智和技术的,莫过于“李代桃僵”。这需要高仿品,需要精湛的演技,更需要藏家本人痛下决断。
孙老先生面临的就是这样的抉择。他家中最惹眼的,是一尊近三尺高的唐代鎏金菩萨立像,体态优美,宝相庄严,是他家族的传世之宝,也是众所周知的重器。这尊像,根本无法悄无声息地转移或隐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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