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辉然是在一种仿佛灵魂被抽空的极致虚弱中醒来的。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块被拧干了最后一丝水分的海绵,轻飘飘地悬浮在虚无与现实的夹缝里。意识混沌,五感模糊,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空乏感,提醒着他他还“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暖意,如同冬夜里的第一颗火星,开始在他冰冷的意识深处复苏。那暖意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自他自身识海的最核心——那枚已经黯淡到几乎看不见的金色符箓,以及符箓中心,那一点仿佛随时会熄灭、却顽强闪烁着暗红余烬的火星。
是初火之苗最后的坚持,也是那枚刚刚显现又隐没的“灯”形印记留下的、一丝若有若无的余韵。
这丝暖意如同引信,慢慢点燃了他残存的知觉。他听到了耳边传来压抑的啜泣声,是林晚照。感受到了粗糙却温热的手指正搭在他的腕脉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爷爷。还有王胖子在院子里焦躁踱步的脚步声,以及远处街坊们隐约的议论声。
他还活着。
街区……也还在。
这个认知让他紧绷到极致的心神终于松懈下来,意识再次沉入黑暗,但这一次,是带着安心的沉睡。
当他再次恢复清醒时,已是三天后的黄昏。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在床前投下温暖的光斑。他尝试着动了动手指,依旧无力,但那种灵魂撕裂般的剧痛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仿佛大病初愈般的绵软和空洞。
“醒了?”吕大爷的声音从床边传来,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沙哑。老人看起来也憔悴了许多,眼袋深重,但眼神依旧锐利。
吕辉然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林晚照连忙用棉签蘸了温水,小心地湿润他的嘴唇,然后又端来一小碗温热的、散发着淡淡药香的米汤,一勺一勺地喂他。
温热的流质食物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真实的暖意和力量。吕辉然慢慢地吞咽着,感受着身体机能的缓慢复苏。
“感觉怎么样?”吕大爷看着他,沉声问道。
“……像……被掏空了……”吕辉然声音嘶哑,语速缓慢。
“没死就算你命大。”吕大爷哼了一声,语气却缓和了许多,“强行引动本源对抗地煞剑脉,还触发了……那东西。能捡回条命,已经是祖师爷赏饭吃。”
吕辉然艰难地转动眼球,看向爷爷:“那……‘灯’……”
吕大爷沉默了片刻,昏黄的目光看向窗外沉沉的暮色,仿佛在回忆什么极其久远的事情。
“那是‘守夜人’一脉真正的传承核心——‘心灯’。”老人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肃穆,“非血脉传承,非力量强弱,唯心存大愿,身践守护,于生死绝境中,方有可能点燃。古籍中称之为‘万家灯火心中燃’。”
他收回目光,看向吕辉然,眼神复杂:“老子守了这么多年,也没能点亮它。没想到,你小子……才入门几天,倒让这玩意儿现了形。”
吕辉然心中巨震。心灯?守夜人真正的传承核心?他回想起那道无色的、仿佛能抚平一切暴动的柔和光流,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
“它……还在吗?”
“印记还在你魂魄深处沉眠。”吕大爷指了指他的眉心,“但点亮一次,消耗的是你的本源心力和所守护之地的‘愿力’。这次能亮,是机缘巧合,是万千街坊的意念加持,也是你小子……确实有那么点‘傻劲儿’。”
他顿了顿,语气凝重起来:“不过,福祸相依。‘心灯’现世,瞒不过某些存在。‘观测者’那边恐怕很快就会察觉到异常,‘影’对这类代表‘秩序’与‘守护’本源的东西更是敏感。往后,你这‘灯油’,怕是会被更多人盯上。”
吕辉然默然。力量的提升,往往伴随着更大的责任与风险。这一点,他早有觉悟。
“地煞剑脉……还会再来吗?”
“暂时不会了。”吕大爷摇头,“那东西被‘心灯’之力安抚,短时间内应该会沉寂下去。而且,经过这次冲击,这片地脉反而因祸得福,被‘心灯’余晖洗涤,变得更加稳固纯净,对你以后的修炼有好处。”
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接下来的日子,吕辉然开始了极其缓慢的恢复过程。
与之前力量耗尽不同,这一次是本源心力的损耗,恢复起来更加艰难。他不再能轻易引动地气,也无法远距离感应“心锚”网络,甚至连下床走动都需要林晚照搀扶。
他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最普通的、手无缚鸡之力的便利店店员。
但他并没有焦虑。经历过生死,见识过“心灯”,他的心境反而变得更加沉静。他每天大部分时间都靠在床头,看着窗外老街的日升月落,听着街坊们的日常喧嚣,感受着这片土地在灾难过后,那缓慢却坚韧的自我修复。
他开始以一种全新的、近乎“凡俗”的视角,去重新观察和体会这片他守护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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