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垂眼,看了看自己骨节分明的手指上沾染的、薛风禾的血迹。
他慢悠悠地将手指举到眼前,像是研究什么新奇玩意儿般懒懒地端详了片刻。
然后,他才将那根手指不甚在意地凑近红润的唇边,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口。
动作优雅,却带着一种非人的、令人脊背发寒的邪气。
下一刻,他那双总是半阖着的、写满倦怠的青金眼眸,倏地亮了一下,如同灰烬中骤然跳起的火星。
“唔……”他发出一个含糊又带着点意外的音节,舌尖回味般地掠过唇角,目光重新落在薛风禾脸上时,里面那点万年不变的倦怠似乎被冲淡了些许,“你这血的味道……还挺特别。”
薛风禾惊恐地抬头看他。
他轻耸下肩,又恢复成了那副懒骨头的样子,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
“放宽心,”他语气散漫得近乎敷衍,“费牙,不吃。”
他顿了顿,青金色的狐眸意兴阑珊地瞥向某个虚空方向,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生动、毫不掩饰的嫌弃表情。
“再说了,”他唉声叹气地补充道,“要是动了你,某个特别能打、特别麻烦的家伙,肯定立马提着家伙杀过来……扰人清静,何必呢……”
……特别能打,特别麻烦的家伙?
薛风禾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出于师青冷峻的身影。
但……这个念头很快被她否定。
不,应该不是。
如果于师青知道她的位置,以他的行事作风,应该会立马找过来,而不是等她有危险了再出现。
这个老妖怪的语气,说的明显是一个能感应到他动向,但又希望暂时确保她活着的人。
会是谁呢?
薛风禾深吸一口气,眼下形势比人强,想不通的暂且放下,先应付眼前这老妖怪才是正经。
薛风禾挤出一个尽可能显得顺从无害的笑容,试探着问道:“……该怎么称呼您?”
“姓胡。”他声音懒洋洋的,没什么力气,仿佛多说几个字都是负担,“随便叫什么都行,‘爷爷’也成。”
去你爹的。这老不死的,占便宜没够!
“胡爷。”薛风禾避开了那个占大便宜的称呼,选了个折中却也不失敬意的叫法。
说到胡……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狐狸,薛风禾怀疑这老怪该不是就是那九首九尾狐变的吧。
胡爷嘴角牵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浅笑。
他慢条斯理地俯身,将薛风禾从地上扶了起来。
还随手替她掸了掸膝盖上的灰,虽然动作很敷衍。
“瞧,这不就挺好?”他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平平淡淡的,“你乖乖的,咱们就都省事。我这个人嘛,其实最好说话了。”
“咔嚓……咕嘟……”诡异的声音忽然从胡爷身后传来。
薛风禾惊骇地看过去。
只见几个三四米高,身形扭曲、有着人形轮廓的“东西”,正从一道岩浆溪流的边缘缓缓爬起。
它们依稀保留着女性的轮廓,但全身的皮肉仿佛都被从内部熔透,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暗红色的琉璃质感。
面孔和胸腔那里被融成了空腔,只有翻滚的、炽热的岩浆在其中涌动、流淌,仿佛取代了它的血肉!
薛风禾吓得头皮发麻,连连后退:“这是什么?岩浆怪?”
胡爷懒懒地瞥了一眼,轻轻嗤笑:“是你的老祖宗,被金乌神罚侵蚀的上古女巫遗骸。”
薛风禾看着那散发着恐怖高温和死气的“东西”摇摇晃晃逼近,脑子一抽,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连忙朝着它飞快地拜了拜,嘴里念念有词:
“祖宗你好,祖宗别打我。你要打我……我、我可就要逃了!”
旁边原本一脸厌世的胡爷明显愣了一下。
随即,他低低地笑出了声:
“嗨哟,你是什么活宝。”
然而,那些“老祖宗”显然不认薛风禾这个不肖子孙,带着焚风般的灼热死气,加速扑了过来!
胡爷随意地用脚尖轻轻点了点焦黑的地面。
他脚下的地面,无声无息地漾开一圈涟漪般的暗红波纹。
紧接着,她们身旁的空地上,一团金红色的、高广数尺的火焰“噗”地一声凭空燃起!
火焰跳跃扭动,其核心处,隐约可见一架结构古朴、仿佛由金铜与未知木质构筑的金色车子轮廓!那车子被火焰完全包裹,却丝毫无损,并且自行缓缓移动起来。
系统贴心地弹出一个科普,这是《稽神录》里记载的火中车,一种被火焰包裹却温和无害的车驾精怪。
“上去。”胡爷言简意赅,用拎猫崽的姿态,把薛风禾顺手塞进了那火焰包裹的车厢里。奇异的是,那火焰看似灼热,触之却只觉温润,并无伤害。
他自己也懒散地一步跨上车辕,弯腰进了车厢。
火中车发出持续的“呕欧呀呀”的怪声,载着两人,不紧不慢地腾空而起,仿佛真的是在自家院子里散步一般,绕着下方那扑空的岩浆女巫“遗骸”滑行了小半圈,然后才优哉游哉地朝着远空飞去,将那恐怖的咆哮和灼热甩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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