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铁 第73章 桃子？

地下室的寂静被沉重的石门“嘎吱”声打破时，曦羽正蜷缩在墙角假寐。

他没有真的睡着，只是懒得睁眼面对这暗无天日的囚笼。九条雪白的狐尾松松地裹着身体，像一层柔软的屏障，隔绝着石地的湿冷，也隔绝着心底翻涌的焦虑。狐耳始终微微竖着，捕捉着周围哪怕最细微的声响——这是被囚禁多了之后，刻进骨子里的警惕。

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他缓缓睁开眼。

天蓝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淡淡的水光，带着刚睡醒的惺忪，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抵触。

黄泉的身影出现在石门缝隙间，随着门扉缓缓推开，更多的光线涌了进来，勾勒出她黑紫基调的服饰轮廓，振袖上的蛇骨火焰纹在光影中若隐若现，少了几分妖异，多了几分冷寂。

和上次离开时不同，她脸上没有了那抹妖异的笑意，也没有了偏执的温柔，只剩下一片近乎漠然的平静。浅紫色的眼眸像是蒙着一层薄雾，看不真切情绪，只是静静地落在曦羽身上，没有波澜，也没有温度。

曦羽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狐尾收紧了些，将自己裹得更紧。

他不知道黄泉这次来是为了什么。是像镜流那样带来折磨，还是像知更鸟那样带着强制的温柔？他已经不敢再对这些将他囚禁的人抱有任何期待，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保护自己，减少不必要的冲突。

黄泉走到他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没有靠近，也没有说话。

空气里的檀香与冷香再次弥漫开来，混合着一丝陌生的、清甜的果香，驱散了些许地下室的霉味。曦羽微微蹙眉，顺着香气望去，才发现黄泉的右手握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桃子。

个头饱满，表皮泛着诱人的粉白色，带着一层细密的绒毛，一看就新鲜得很。桃子被干净的素色绢布包裹着，只露出小半个圆润的果身，果香正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

在这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这样一个鲜活饱满的桃子，显得格外突兀，甚至有些格格不入。

黄泉的动作很轻，她抬手，将那个包着绢布的桃子递到曦羽面前，掌心向上，姿态平淡，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也没有说一句话。

她的指尖依旧戴着尖甲手套，黑色的尖甲衬得那截手腕愈发白皙，却也透着一丝不易接近的冷意。而那只握着桃子的手，稳定而坚定，没有丝毫晃动，像是在递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东西，而非给一个被自己囚禁的人。

曦羽的目光在桃子和黄泉漠然的脸之间来回逡巡，天蓝色的眼眸中满是疑惑。

他不明白。

上次见面时，黄泉还带着偏执的占有欲，说着“你属于我”“待在我身边才安全”之类的话，语气里的坚定与不容置疑，让他心生恐惧。可这次，她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既没有之前的温柔，也没有被拒绝后的怒意，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漠然，仿佛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存在。

她为什么要给自己送桃子？

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屈服？还是单纯的……只是想给他吃个桃子？

曦羽想起了知更鸟，那个会把食物嚼碎了喂给他的女人，她的温柔里藏着不容拒绝的强制；也想起了药师母亲，在丰饶神殿里，母亲会把最甜的果实递到他手里，眼神里满是宠溺与疼爱。

而黄泉的这份“给予”，太过平淡，太过漠然，平淡到让他捉摸不透，甚至有些不安。

他没有立刻去接。

一来是心底的抵触还在，他不想轻易接受这个囚禁自己的人的东西；二来是不确定这桃子里会不会有什么猫腻——被算计多了，总会下意识地防备。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黄泉保持着递桃子的姿势，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浅紫色的眼眸静静地看着他，既不催促，也不收回手，仿佛有的是时间等他做出选择。

地下室里再次陷入寂静，只有墙壁上水珠滴落的“滴答”声，清晰地回荡在空气里，敲打着人的神经。

曦羽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咕”叫了起来。

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上次黄泉说会给她送食物和水，但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饥饿感顺着喉咙蔓延开来，让他有些头晕眼花，原本就虚弱的身体，此刻更添了几分无力。

鼻尖萦绕着桃子清甜的香气，那是一种纯粹的、来自果实本身的甜，不掺杂任何多余的味道，勾得人食指大动。

曦羽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目光再次落在那个桃子上。

饱满的果身，粉嫩的色泽，一看就汁水充沛，甜度十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这样一份鲜活的甜，诱惑力实在太大了。

他偷偷抬眼，瞥了一眼黄泉。

她依旧是那副漠然的样子，眼神没有丝毫变化，仿佛递出去的不是一个甜桃，而是一块石头。

或许……她只是单纯地想给自己送点吃的？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曦羽压了下去。他不敢轻易相信，毕竟，之前的经历让他明白，这些对他抱有占有欲的女人，每一个举动都可能藏着目的。

可肚子实在太饿了。

他已经没有太多力气去纠结这些。就算这桃子里有什么问题，总比饿死在这里要好。更何况，以黄泉的实力，若是真的想对他做什么，根本不需要用这种拐弯抹角的方式。

曦羽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缓缓抬起手。

他的动作有些迟疑，指尖微微颤抖着，小心翼翼地伸向那个被绢布包裹着的桃子。指尖触碰到绢布的瞬间，感受到一丝柔软的暖意——想来是黄泉一直揣在怀里捂着的，怕桃子凉了。

这个发现让曦羽的心头微微一动，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悄然蔓延开来。

他轻轻握住桃子，将它从黄泉的掌心接过。入手沉甸甸的，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度，果肉饱满有弹性，隔着绢布都能感受到那份新鲜。

接过桃子的那一刻，黄泉的手微微顿了一下，随即缓缓收回，自然地垂在身侧。

她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漠然的浅紫色眼眸看着曦羽，目光落在他握着桃子的手上，又缓缓移到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让人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曦羽低头看着掌心的桃子，绢布的纹路细腻，包裹得很严实，显然是用心打理过的。他抬手，轻轻揭开绢布，露出了桃子完整的模样。

粉白的表皮泛着淡淡的红晕，像少女羞红的脸颊，细密的绒毛清晰可见，凑近了闻，清甜的果香愈发浓郁，让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他抬头，再次看向黄泉，天蓝色的眼眸中带着一丝试探：“这是……给我的？”

黄泉终于有了反应。

她轻轻点头，幅度很小，几乎难以察觉，嘴唇微启，吐出两个字，声音平淡无波，没有任何起伏：“吃吧。”

这是她这次出现后，说的第一句话。

声音依旧轻柔，却少了之前的魅惑与偏执，只剩下纯粹的淡漠，仿佛只是在完成一项任务。

曦羽没有再犹豫。

他实在太饿了，而且这桃子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他抬手，用指尖轻轻擦拭了一下桃子表面的绒毛，然后张开嘴，轻轻咬了一口。

“咔嚓”一声轻响，清脆的果肉在齿间裂开，甘甜的汁水瞬间涌了出来，顺着喉咙滑下，带着浓郁的果香，甜而不腻，清爽可口。

那是一种久违的、纯粹的甜味，没有任何杂质，仿佛能驱散心底的阴霾，带来一丝短暂的慰藉。

曦羽的眼睛微微亮了一下。

他很久没有吃到这么好吃的桃子了。在知更鸟那里，虽然吃得不错，却总带着一种被强制投喂的压抑；在丰饶神殿里，母亲们会给他准备各种珍奇的果实，却也没有这种在困境中尝到甜意的触动。

他忍不住又咬了一大口，细细咀嚼着，狐尾不自觉地放松了些，不再像之前那样紧绷着。狐耳也微微耷拉下来，少了几分警惕，多了几分满足。

地下室里只剩下他吃东西的细微声响，还有水珠滴落的“滴答”声。

黄泉就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他吃桃子，浅紫色的眼眸依旧漠然，没有任何表情，却也没有离开。

她没有催促，也没有打扰，只是像一个沉默的观察者，看着他一点点将那个饱满的桃子吃完，连果核都啃得干干净净，才停下动作。

曦羽吃完桃子，感觉肚子里充实了不少，身体也恢复了些许力气。他抬手，用袖子轻轻擦了擦嘴角的汁水，天蓝色的眼眸看向黄泉，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感激？有一点。毕竟黄泉在这个时候给了他食物，而且还是这么甜的桃子。

警惕？更多。他依旧没有忘记自己是被囚禁的事实，也没有忘记黄泉之前的偏执。

疑惑？最甚。他还是不明白，黄泉为什么会突然这样，脸上带着漠然，却又给自己送来了甜桃。

“谢谢……”

犹豫了一下，曦羽还是低声说了一句。

不管怎么说，黄泉给了他食物，让他摆脱了饥饿的折磨，这句谢谢，是应该的。

听到他的道谢，黄泉的身体微微顿了一下，浅紫色的眼眸中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波动，快得让人抓不住，随即又恢复了漠然。

她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过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淡无波：“还想吃吗？”

曦羽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这么问。

他摇了摇头：“不了，谢谢。”

一个桃子已经足够填饱他的肚子，而且他也不想再接受黄泉太多的东西——欠人情这种事，在被囚禁的关系里，太过危险。

黄泉没有强求，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弯腰，捡起地上那张包裹桃子的素色绢布，叠好，放进自己的衣袖里。

整个过程，她的动作都很轻柔，带着一种莫名的仪式感，与她漠然的表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做完这一切，她再次看向曦羽，浅紫色的眼眸中依旧没有任何情绪：“好好待着，别想着逃跑。”

这句话，和上次离开时说的一模一样，语气里没有威胁，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陈述。

说完，她没有再停留，转身朝着石门的方向走去。

脚步声再次响起，由近及远，带着一种淡淡的疏离。

曦羽看着她的背影，直到石门“轰隆”一声关上，将所有的光线都隔绝在外，地下室再次陷入昏暗，他才缓缓收回目光。

他低头，看着自己空着的掌心，仿佛还残留着桃子的清甜气息，还有那份短暂的温暖。

黄泉的行为，实在太过矛盾。

她囚禁了他，却没有伤害他；她脸上带着漠然，却给了他甜美的桃子；她语气平淡，却依旧坚持着“别想着逃跑”的偏执。

曦羽实在猜不透她的心思。

他蜷缩回墙角，九条狐尾再次裹紧身体，天蓝色的眼眸中满是迷茫。

这个黄泉，和镜流、飞霄、知更鸟都不一样。

镜流的残酷是直接的，飞霄的占有是炽热的，知更鸟的偏执是温柔的，而黄泉的囚禁，却带着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淡漠，仿佛他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却又被她小心翼翼地放在身边。

她到底想干什么？

曦羽想不明白。

他只知道，这个地下室的囚禁，似乎和之前的都不同。没有折磨，没有强制，只有无边的寂静和黄泉偶尔的、带着漠然的探望。

可这种平静，却让他更加不安。

他总觉得，黄泉的漠然背后，藏着更深的秘密，更偏执的执念，只是现在还没有显露出来。

而那个甜桃的滋味，虽然清甜可口，却也像一根无形的丝线，轻轻缠绕在他的心头，让他对这个神秘的女人，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曦羽叹了口气，闭上眼睛。

狐耳依旧竖着，警惕着周围的一切。

他不知道黄泉下次会什么时候来，也不知道下次她会带来什么，是更多的食物，还是隐藏在漠然背后的真相。

他只知道，自己不能放弃逃跑的念头。

哪怕现在的囚禁看似平静，哪怕黄泉给了他甜美的桃子，他也不能忘记自由的滋味，不能忘记母亲们的模样。

他要活下去，要逃出去，要找到母亲们，问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地下室的光线依旧昏暗，水珠依旧在滴落，寂静依旧笼罩着一切。

而曦羽掌心残留的甜桃气息，与心底的警惕、迷茫、期待交织在一起，构成了这段诡异而平静的囚禁生活中，一丝微弱的波澜。

他不知道，这份平静，还能维持多久。

也不知道，黄泉下次出现时，会不会依旧是这副漠然的模样，会不会再带来一个甜美的桃子。

但他知道，自己必须保持清醒，保持警惕，等待着逃跑的契机。

哪怕这个契机，遥遥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