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谶命傀 第99章 裂隙遗蜕

作者: 一品烟客

暗金的渊海无声脉动，温暖与死寂交织。斗篷人熔金右臂所指之处，空间的壁障果然呈现出异常的薄弱与疏离。那里的暗金色泽不再均匀流淌，而是如同被无形之力揉皱的丝绸，泛起层层叠叠的、近乎透明的涟漪。涟漪中心，一点极其细微的、不断明灭的灰白缝隙隐约可见，散发出与周围熔金母源格格不入的、冰冷破碎的空间波动。

那并非石棺开启时那种稳固的通道，更像是一处因内部剧烈能量冲突（琉璃盏异动、熔金本源紊乱）而自行撕裂的、极不稳定的空间裂隙。

“走！” 斗篷人沙哑的声音不容置疑，率先化作一道暗金流光，射向那处波动的裂隙。他周身熔金之力流转，与新生的右臂共鸣，在前方形成一道锥形的护盾，准备强行穿越这危险的通道。

陈默站在原地，那双纯净茫然的眼眸望着斗篷人消失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新生的双手。空荡的识海无法提供任何决策依据，但某种残存的、对“引路人”的微弱信任感，或者说对这片绝对寂静空间的本能疏离，推动了他的身体。

他生涩地调动起体内那股既熟悉又陌生的力量——被纯化的凶兵之力底蕴，混合着熔金母源滋养出的新生气血，在宽阔的经脉中奔涌。脚步一踏，新生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速度与协调性，虽略显僵硬，却精准地追随着斗篷人的轨迹，投向那处明灭不定的裂隙。

接触的瞬间，并非穿过水幕般的柔和，而是如同撞入一片布满无形碎玻璃的风暴！

嗤啦——！！！

尖锐的、仿佛空间本身被撕裂的噪音瞬间淹没了所有感知！无数道细小的、混乱的空间碎片如同亿万把冰冷的剃刀，疯狂切割着闯入者！

斗篷人撑起的熔金护盾发出密集的爆鸣，暗金光芒剧烈闪烁，将大部分碎片湮灭、弹开。但他依旧能感觉到护盾在被急速消耗，裂隙的狂暴远超预期。

陈默紧随其后，他没有凝聚能量护盾的本能与技巧。那些锋利无比的空间碎片瞬间及体！然而，预想中血肉横飞的场面并未出现！

他的新生的、莹润如玉的肌肤表面，在那蕴含着凶兵本质与熔金滋养的血肉之下，竟自发地浮现出一层极其微弱的、近乎透明的琉璃色光膜！

噗噗噗噗…！

空间碎片切割在光膜之上，发出雨打芭蕉般的密集声响！光膜剧烈荡漾，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破碎，却异常坚韧地将绝大部分切割力抵消、偏转！只有少数极其锋利的碎片穿透了光膜，在他身上留下几道浅白的划痕，但伤痕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琉璃光晕流转下愈合如初！

琉璃盏的庇护！ 这源自石棺、净化了他灵魂与躯壳的神秘力量，竟在他遭遇危险时本能显现！

斗篷人回头瞥见这一幕，兜帽下的眸光微微一闪，沙哑的声音在混乱的裂隙风暴中传来：“跟上！凝神！”

陈默听不懂“凝神”的具体含义，但能感受到那股催促之意。他摒弃（本就空无的）杂念，仅凭肉身与那层自发的琉璃光膜，紧紧跟在斗篷人身后，硬扛着空间碎片的洗礼，向前冲去。

裂隙并不长，但其内的扭曲与狂暴却仿佛经历了很久。光线在这里失去意义，方向感彻底混乱，只有前方斗篷人那点暗金光芒是唯一的坐标。

就在陈默感觉那层琉璃光膜即将被彻底耗尽的刹那——

前方豁然开朗！

令人牙酸的撕裂声骤然消失，混乱的空间乱流被抛在身后。一股截然不同的气息扑面而来！

冰冷、潮湿、带着泥土腐叶和淡淡血腥味的空气涌入鼻腔，刺激着新生的肺叶。脚下传来了坚实却凹凸不平的触感，是真实的泥土和岩石。

他们冲出了裂隙，脱离了那片熔金的渊海！

斗篷人第一时间稳住身形，熔金之力收敛，警惕地扫视四周。陈默踉跄一步站定，身上那层琉璃光膜悄然隐去，只留下几道迅速愈合的淡淡白痕。他有些不适地呼吸着这污浊却“真实”的空气，茫然地看向周围。

这是一片阴暗潮湿的密林。

参天古木枝桠扭曲，遮天蔽日，只有零星惨淡的月光透过缝隙，投下斑驳的光斑。地面布满厚厚的腐殖质，散发出陈年腐朽的气息。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湿气，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而就在他们冲出裂隙的位置不远处，景象令人头皮发麻！

几具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林间空地上，死状凄惨！

· 有的浑身干瘪，如同被抽干了所有血液水分，皮肤紧贴着骨骼，呈现出灰败的纸色，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恐惧。

· 有的则肢体扭曲断裂，伤口处并非利刃切割，更像是被巨力硬生生撕碎扯断，内脏和碎骨散落一地。

· 他们的衣着各异，有粗布短打的江湖客，也有穿着制式皮甲的护卫，兵器散落四周，显然经历了一场极其残酷的混战或是…屠杀。

浓烈的死气和怨念在此地凝聚不散，让本就阴森的密林更添几分鬼气。

斗篷人冰冷的眸光扫过尸体，尤其是在那几具干瘪的尸体上停留了一瞬，沙哑道：“抽髓吸元…是‘剥皮客’的手法…看来‘那东西’已经出来活动了…”

他的目光随即落在那些被巨力撕碎的尸体上，眉头微不可查地一皱：“…还有别的势力插手？或是…狗咬狗？”

陈默茫然地看着那些可怖的尸体，空荡的识海无法产生“恐惧”或“恶心”的情绪，只是将这些景象如同无意义的图画般摄入。但那浓郁的死气和血腥味，却让他体内那股被纯化的凶兵之力微微躁动了一下，如同沉睡的猛兽嗅到了血腥味，但很快又被更深层的琉璃净化和新生气血压下，归于平静。

斗篷人不再关注尸体，熔金之力微微探出，感知着空气中残留的能量痕迹和方向。他很快锁定了一个方向，那里残留的气息最为浓烈新鲜，并且向着密林深处延伸。

“痕迹向东南…追！” 他言简意赅，身形一动，已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掠出。

陈默默然跟上。他的动作依旧有些生涩，但学习能力强得惊人，仅仅观察了斗篷人几次纵跃，便迅速掌握了在复杂林地中高速移动的技巧，步伐轻盈而高效，紧紧跟在后面。

两人一前一后，如同两道融入夜色的影子，在阴森的密林中急速穿行。

越往深处，林木越发茂密阴暗，那股血腥味也越发浓郁。沿途开始出现更多打斗的痕迹：折断的兵器、破碎的符箓、焦黑的土地、以及零星倒毙、死状各异的尸体。

斗篷人的速度越来越快，似乎追踪的目标就在前方不远。

突然！

前方密林深处，传来一声凄厉绝望的惨叫！紧接着是一阵令人牙酸的、仿佛血肉被强行剥离的吮吸声，以及一声低沉满足的嘶吼！

斗篷人身影骤然停滞在一棵巨大的古树之后，熔金之力彻底内敛，如同磐石。陈默也无声地停在他身后。

斗篷人微微侧身，示意陈默看向前方林间的一片空地。

只见空地中央，一个穿着华贵锦袍、但此刻已是破烂不堪、浑身浴血的中年胖子，正瘫软在地，脸上扭曲着无尽的恐惧。他的面前，站立着一个…怪物！

那怪物大致呈人形，却异常高大瘦削，肤色是一种不健康的青灰色。它的手臂长得惊人，垂下来几乎超过膝盖，十指指甲乌黑锋利如钩。最恐怖的是它的脸——没有五官，只有一张占据了大半张脸的、布满细密獠牙的圆形吸盘！吸盘中央，一根猩红色的、如同针管般的口器正缓缓从胖子的眉心抽回，带出丝丝白浊的脑髓样物质！

胖子身体剧烈抽搐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惨叫声戛然而止，彻底没了声息。

怪物满足地发出一声低吼，吸盘蠕动，将那些脑髓物质吞噬殆尽。它青灰色的皮肤似乎光泽了一些。

“剥皮客…” 斗篷人沙哑的声音低不可闻，带着冰冷的杀意，“果然是他们…”

就在这时，那刚刚“进食”完毕的剥皮客怪物，那没有五官的脸（吸盘）猛地转向斗篷人和陈默藏身的方向！

它…感应到了什么！

是因为斗篷人瞬间的杀意？还是…陈默体内那刚刚平息、却依旧被它感知到的、一丝极其微弱的凶兵躁动？

怪物发出一声威胁性的嘶吼，那双长臂怪异地挥舞着，乌黑的指甲闪烁着寒光，作势欲扑！

斗篷人熔金右手缓缓抬起，指尖暗金光芒开始凝聚。

然而，就在他即将出手的瞬间——

异变再生！

咻！咻！咻！

三道凌厉的破空声从另一个方向骤然响起！三支刻满破邪符文的弩箭，如同三道银色闪电，撕裂黑暗，精准无比地射向那剥皮客怪物的后心、脖颈、膝弯！

时机刁钻狠辣！绝非寻常弓手！

剥皮客怪物反应极快，嘶吼着扭身闪避，长臂挥舞格挡！

噗！噗！

两支弩箭被它乌黑的指甲击碎！但最后一支却狠狠扎入了它的膝弯！

“吼！！！” 怪物发出一声痛楚与愤怒的咆哮，动作瞬间一滞！

与此同时，三道身影如同猎豹般从密林阴影中扑出！

一人持双手巨剑，剑身燃烧着苍白色火焰，直劈怪物头颅！ 一人身形飘忽，双掌翻飞间，带起道道束缚性的墨绿色藤蔓虚影，缠向怪物双腿！ 最后一人则站在远处，手中一架造型奇特的连弩再次对准了怪物，弩箭上符文明亮！

配合默契，攻势凌厉！显然是早有预谋的伏击！

“是他们…” 斗篷人看着那三人特别是那持弩者的装扮，兜帽下的眸光微微一凝，抬起的熔金右手缓缓放下，似乎改变了主意，“…天命阁的巡狩使…也好…”

他悄然向后退了半步，将身形彻底隐于古树的阴影之中，竟似打算作壁上观。

陈默沉默地站在他身后，茫然地看着前方突然爆发的激战。空荡的识海无法理解这复杂的厮杀，但那燃烧的苍白火焰、飞舞的藤蔓虚影、以及剥皮客怪物愤怒的嘶吼和飞溅的诡异血液…所有这些光怪陆离、充满力量与死亡的景象，都如同最浓烈的墨汁，狠狠泼洒在他那张空白的意识之纸上！

第一笔外界真实的色彩，竟是如此残酷而血腥。

他的瞳孔中，倒映着厮杀的身影，那点琉璃光晕微微旋转，似乎也在记录、分析着这一切。 空白的心，首次映入了真实的杀戮。 潜藏的力量，在血腥中微微悸动。 引路人冷眼旁观，命运的车轮已悄然转向。 这突如其来的遭遇，是危机的开端？还是…导向更深阴谋的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