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皇兄们都有病 第7章 墨香初染

晨光熹微，薄雾如纱。

林肃被窗外渐亮的天空唤醒，揉了揉眼睛，习惯性地先摸了摸枕边的白玉瓶。冰凉的触感让他彻底清醒过来。今日与往常有些不同，他需要去宫学报到了。

这是太子萧景前几日派人来传的话，说是九弟既已开始识字，便该正式入宫学启蒙，与其他皇子一同进学。消息传来时，小八在他脑海里激动地转圈：【太好了肃肃！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学习了！还能接触到更多人，收集信息！】

林肃心里却有些忐忑。宫学，意味着要面对更多的目光，更复杂的环境，尤其是…可能会更频繁地遇到那位让他敬畏的七皇叔。虽然萧沂未必会亲自来教导他们这些蒙童，但仅仅是想到可能在同一处宫苑内，就足以让他紧张。

清辉阁里唯一伺候的老宫女今日动作格外慢了些，替他换上皇子常服时，枯瘦的手指有些颤抖。这是一套新制的浅青色锦袍，针脚细密，布料柔软，比他自己那些半旧的衣裳好上太多，显然是东宫那边特意吩咐下来的。

“殿下此去宫学，需谨言慎行，好生听先生教诲。”老宫女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平淡，替他理平衣襟最后一道褶皱。

林肃点点头，小声应了：“我知道了。”

走出清辉阁，清晨的空气带着露水的湿润和草木的清新。他深吸一口气，在小八不断打气的【别怕别怕，有我呢！】的声音中，跟着引路的内监，走向位于皇宫东侧的文华殿。

宫学设在此处，环境清幽，殿宇开阔。还未走近，便能听到隐约的朗朗读书声。殿内已有几位皇子到了。太子萧景坐在前排，身姿笔挺，正温习着书卷；二皇子萧煜打着哈欠，百无聊赖地玩着手中的玉坠；三皇子萧烁则摇头晃脑，已然沉浸在书中的世界。五皇子萧铭坐在一个靠窗的角落，安静地看着窗外，听到脚步声，他回过头，看到林肃时，琉璃色的眸子微微亮了一下，对他露出一个浅浅的、带着鼓励的笑容。

林肃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他按照内监的指引，在萧铭旁边的位置坐下。座位是崭新的，桌面光滑，散发着淡淡的木香。

授课的是一位年约五十、面容清癯、目光炯炯的老翰林，姓周。他扫了一眼新来的林肃，目光在他略显局促的小脸上停顿一瞬，并无多言，便开始讲授《千字文》。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周先生的声音苍劲有力，讲解深入浅出，不仅解释字义，还会引申出相关的典故、星象、历法知识。林肃听得入了神，这些内容，小八虽然也能告诉他，但从一位博学的长者口中娓娓道来，带着这个时代特有的韵味和厚重感，是完全不同的体验。

他努力挺直小小的背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先生，试图将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刻进脑海里。他这副专注的模样，落在不同人眼中，便有了不同的意味。

太子萧景偶尔侧目，看到他认真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满意。

二皇子萧煜则撇了撇嘴，觉得这新来的九弟果然是个无趣的书呆子。

三皇子萧烁倒是颇觉找到了同道中人，盘算着下课可以与他交流一下心得。

萧铭则一直安静地听着，偶尔遇到林肃似乎不太明白的地方，会悄悄在桌下，用手指在膝盖上比划一下，或用口型提示一两个字。

课堂过半，周先生布置了描红的功课。内监们为每位皇子铺开宣纸，研好墨。浓郁的墨香在殿内弥漫开来。林肃这是第一次正式用毛笔蘸墨书写，之前他一直是用清水练习。他有些紧张地握住笔，小手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放松，肃肃，手腕要稳，就像我之前教你的那样！】小八在他脑海里指导。

他深吸一口气，回忆着小八教导的笔法和清水练习的感觉，小心翼翼地落笔。笔尖触纸，墨迹晕开，一个歪歪扭扭、墨团明显的“天”字出现在纸上。他脸颊微微发烫，有些不好意思。

“初学便是如此，九殿下不必心急。握笔需虚，运笔需稳，心静则字正。”周先生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边，声音平和，并无责备之意。他甚至伸出手，轻轻调整了一下林肃握笔的姿势，“腕部放松，以此处发力。”

老先生干燥温暖的手指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林肃按照指导重新尝试，虽然依旧生涩，但笔画似乎顺畅了一些。

“多谢先生。”他小声道谢。

周先生微微颔首，走向下一位皇子。

下课钟声响起时，林肃看着自己写满了一张纸的、大小不一、墨迹深浅不一的字，虽然稚嫩，心里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充实感和成就感。这是他真正用这个时代的工具，写下的属于这个时代的文字。

皇子们陆续离开。萧煜第一个冲了出去，像是被关了许久。萧景走过林肃身边，温和地说了句：“九弟初学，能静心至此，已属难得。”这才离去。

萧烁则凑过来，看着林肃的字，扶了扶额：“九弟还需勤加练习，笔力稍弱。我那里有本前朝大家的字帖，明日带给你临摹。”

“谢三皇兄。”林肃感激地道。

最后只剩下他和萧铭。萧铭看着他，小声说：“你写得很好。”

林肃知道他在安慰自己，心里暖暖的：“我写得不好，但是我会努力练的。”他收拾好自己的笔墨纸砚，那方小小的歙砚，一块普通的松烟墨，几支毛笔，还有那叠写满字的纸，在他眼中都成了珍贵的宝贝。

他和萧铭并肩走出文华殿。阳光正好，洒在两人身上。萧铭习惯性地想去牵林肃的手，但看到周围偶尔走过的宫人，又悄悄把手缩了回去。林肃察觉到了他的动作，主动伸出手，轻轻拉住了他微凉的指尖。

“阿铭，宫学里讲的东西，你都能听懂吗？”林肃问道。

萧铭轻轻摇头：“有些能，有些不能。嬷嬷以前教过我一些不同的…”

林肃明白，萧铭所说的“不同的”，大概是指他母族传承的那些关于草药、蛊虫的知识。他握紧了萧铭的手：“没关系，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学。你懂的，也可以教我。”

萧铭的眼睛弯了起来，用力点头：“好。”

回到清辉阁，林肃迫不及待地将那叠写满字的纸铺在窗下的矮桌上，一遍遍地看着。墨迹已经干透，黑色的字迹在微黄的宣纸上，有一种朴素而真实的美感。他回想周先生讲解的内容，回想自己运笔的感觉，只觉得一个全新的世界，正向他缓缓打开大门。

他甚至没有留意到，今日的清辉阁，似乎比往日更整洁了些，炭盆里的银炭也换成了更好的品类，桌上还多了一碟他从未见过的、造型精致的点心。

夜晚，他依旧在灯下练字，这次用的是真正的笔墨。虽然手腕酸涩，但他乐此不疲。写完字，他照例拿出枕边的白玉瓶，指尖沾了点药膏，清冽的气息似乎能洗去一日的疲惫。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墨香与药香交织，弥漫在清辉阁清冷的空气中。远处宫墙的轮廓在月色下显得模糊而温柔，仿佛连带着这座囚禁他的宫城，也变得不再那么令人窒息。他知道前路依旧漫长而未知，但掌心似乎还残留着墨锭的余温，和萧铭指尖微凉的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