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皇兄们都有病 第23章 冠礼

时光荏苒，仿佛只是几个寒暑交替，那个在雪夜里被牵进皇宫、怯生生如幼鹿般的五岁孩童，已悄然长成了青竹般的少年。林肃，或者说顶着“九皇子”名头的他，迎来了在这个世界的及冠礼。

男子十五而冠，示有成人资。对于皇子而言，及冠礼更是意义非凡，意味着正式踏入成人世界，开始拥有更多的权利，也意味着……将更深入地卷入权力的旋涡。

清辉阁依旧僻静，但这份僻静在及冠礼前夕被彻底打破。内府司派来了浩浩荡荡的宫人，量体裁衣，准备冠服，教导繁琐的礼仪流程。连平日里沉默寡言的老宫女，浑浊的眼里也似乎多了几分不同寻常的微光。

林肃配合着一切安排，脸上依旧是那副温顺得近乎腼腆的神情，心底却如同明镜。他知道，这场典礼，是他正式亮相于朝堂宗亲面前的舞台，也是各方势力再次审视、评估乃至……标记他的时刻。

【哇哦，肃肃，阵仗不小啊！这冠服，啧啧，绣工绝了！】小八在他脑海里啧啧称奇，【不过我怎么觉得，这不像是在准备生日派对，倒像是在给你套上一层又一层的枷锁？】

“本就是枷锁。”林肃在心里淡淡回应，任由宫人为他试穿那件繁复庄重的玄端礼服用以彩排。镜中的少年，身姿挺拔，面容清俊，褪去了儿时的圆润，眉眼间依稀有了属于“林肃”的沉静轮廓，只是那双眼睛，在低垂时，依旧巧妙地保留着几分属于“九皇子”的怯懦与温顺。

及冠礼当日，太庙肃穆。百官观礼，宗亲齐聚。香烟缭绕中，林肃身着缁布冠服，步履沉稳地完成每一个步骤——祭拜、加冠、取字。皇帝亲自为他赐字“文瑾”，取“怀文抱质，瑾瑜匿瑕”之意，看似嘉许其文采与内敛，实则……耐人寻味。

太子萧景作为长兄，率先上前，赠予一套前朝大儒批注的《通鉴》，书籍古雅，寓意深远，与他储君身份相符。他笑容温润，拍了拍林肃的肩膀，力道适中，言辞恳切：“九弟今日成人，当以史为鉴，明得失，知兴替。望你勤勉不辍，日后为父皇分忧，为社稷效力。”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林肃清隽的侧脸，在那份沉静上停留了一瞬。

林肃恭敬接过，垂眸道谢，姿态无可挑剔。

二皇子萧煜送的是一把镶嵌着宝石的匕首，匕身寒光凛冽，与他张扬的性子如出一辙。“老九，长大了就得有男人的样子！以后谁再敢欺负你，告诉二哥，二哥帮你教训他！”他声音洪亮，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维护意味，眼神灼灼地盯着林肃，仿佛要将他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

林肃适时地露出些许受宠若惊的局促，小声道谢，将那过于锋利的礼物小心收起。

三皇子萧烁则赠了一盆极其稀有的、据说能安神醒脑的墨色兰花，与他清雅的学士风范相合。“九弟性喜静，此兰幽香，可伴你读书。”他语气平和，眼神清澈，似乎真的只是投其所好。

林肃看着那盆与自己清辉阁气质格格不入的名贵兰花，面上感激，心中却了然。这几位皇兄的赠礼，无一不在强调着他们对他的“定位”与“期望”。

然而，接下来的发展，却让原本庄重的典礼，平添了几分难以言说的微妙。

一向深居简出、几乎被众人遗忘的五皇子萧铭，竟也出现在了观礼席上。他依旧安静，琉璃色的眸子在接触到林肃目光时，漾开一抹清浅却真实的笑意。他送的礼物是一个自己精心编织的、散发着淡雅药香的锦囊，里面装的并非金银，而是几味他亲自挑选、炮制的宁神草药。

“林肃，及冠快乐。”他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林肃耳中。没有多余的客套，只有最朴素的祝愿。林肃接过那带着萧铭手心微凉温度的锦囊，心中划过一道暖流，郑重地道了谢。

这番互动落在某些人眼中，自是别有意味。

而真正将气氛推向**的，是沂亲王萧沂的贺礼。

当玄影捧着那个紫檀木长盒，在众人瞩目下走上前时，连太子的笑容都几不可察地淡了几分。

盒中并非众人想象中的奇珍异宝或神兵利器，而是一套看似朴实无华、实则用料极其考究的文房四宝——一块色如紫云、触手生温的极品端砚，一支笔锋饱满、弹性极佳的狼毫笔，一刀纸质绵韧、落墨不洇的澄心堂纸，还有一枚色如翡翠、雕工古拙的镇纸。

没有只言片语，只有这套对于学子而言，堪称梦寐以求的极品用具。

萧沂本人并未亲至，据说北境军务繁忙。但这份礼物本身，已足够引人遐想。它不像太子那般带着期许与束缚，不像二皇子那般充满霸道的庇护，也不像三皇子那般带着文人的清高。它精准，低调，却分量十足，仿佛在说：我知道你需要什么，也知道你配得上什么。

这份“知道”，在此刻，比任何华丽的言辞都更具冲击力。

林肃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变得更加复杂难辨的目光。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波澜，依旧保持着恭顺的姿态，向玄影道谢，接过了那份沉甸甸的贺礼。

典礼结束后，按照规矩，林肃需在宫中设小宴，答谢前来观礼的宗亲重臣。宴席设在御花园一处临水的轩馆，比之大典，气氛轻松不少。

林肃作为主角，难免被众人关注。几位年长的宗室王妃拉着他说话，语气亲昵，目光却带着审视，话语间不乏打听他与几位皇子，尤其是与那位远在北境的皇叔关系亲疏的意味。林肃游刃有余地应对着，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带着些许羞涩的笑容，言辞谦逊，滴水不漏，将一切打探都轻巧地化解于无形。

他甚至还能抽空，与凑过来的顾昀和沈清猗低声交谈几句。顾昀依旧爽朗，拍着他的肩膀说他“终于长大了”，塞给他一小坛自家酿的、据说后劲不小的果酒。沈清猗则送了他一本自己整理的前人读书笔记，字迹清逸，内容详实。

“文瑾兄，恭喜。”沈清猗举杯，以字相称，以示尊重。

林肃笑着与他碰杯，清亮的眸子里映着灯火，难得地透出几分属于这个年龄的真切欢欣。他饮下杯中清淡的果酿，脸颊微微泛红，在灯火下，那清俊的容貌竟透出几分难言的昳丽，引得几位远远坐着的世家小姐都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肃肃，你脸红了哎！】小八在他脑海里嘿嘿笑着，【看来你这酒量，还得练练。不过嘛，人靠衣装马靠鞍，这么一打扮，还真有点……嗯，倾国倾城的潜力？】

“闭嘴。”林肃在心里没好气地回道，下意识地抬手碰了碰微热的脸颊。他这个细微的动作，落在一直暗暗关注他的几位“兄长”眼中，又激起了不同的涟漪。

太子萧景端着酒杯，与身旁的官员谈笑风生，目光却不时掠过林肃那在灯光下更显精致的侧脸，以及他与顾、沈二人交谈时自然流露的轻松神态，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二皇子萧煜则直接得多，看着林肃微红的脸颊和带着笑意的眼睛，只觉得心头莫名有些烦躁，仰头灌下一大口酒，对身边的伴读粗声抱怨：“这果酒有什么好喝的！没劲！”

三皇子萧烁则看着林肃，又看了看那盆被安置在显眼位置的墨兰，扶了扶额，轻轻叹了口气，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远在北境军营的萧沂，在接到玄影关于及笄礼详情的飞鸽传书后，于灯下展开了信笺。当看到“九殿下接礼时神色恭顺，宴间与靖安侯世子、沈家公子相谈甚欢，饮果酒微醺，容色殊丽”等字句时，他捻着扳指的指尖微微一顿，深邃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波澜。他放下信笺，望向帐外漆黑的夜空，久久未动。

及冠礼成，少年初长。

林肃只觉得完成了一件繁重的任务，终于可以卸下那身沉重的冠服，回到他的清辉阁。他看着案头堆积如山的贺礼，太子的书，二皇子的匕首，三皇子的兰花，萧铭的香囊，顾昀的酒，沈清猗的笔记，还有……那套来自北境的文房四宝。

他伸出手，轻轻抚过那方紫端砚冰凉的表面，感受着其下蕴藏的、来自远方的关注与……他尚不能完全理解的复杂意图。

他及冠了，在这吃人的宫廷里，又长大了一岁。

前方的路，似乎更加迷雾重重，那些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也变得更加炽热与复杂。

但他弯起唇角，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与坚定。

成年，意味着更多的束缚，也意味着……更多的可能。

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才有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