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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王中蛊后的第七日，林肃获准前去探望。
寝殿内药香浓郁，靖王靠在榻上，面色依旧苍白。当林肃走进来时，那双曾经盛满温柔的眼眸里只剩下礼貌的疏离。
“肃公子。”靖王微微颔首，语气是恰到好处的客气。
林肃的心沉了沉：“皇叔身子可好些了？”
“劳你挂心，已无大碍。”靖王的回答滴水不漏，仿佛他们只是寻常的宗亲关系。
林肃在榻前坐下，试图从那张脸上找到一丝熟悉的痕迹：“那日...多谢皇叔相救。”
“分内之事。”靖王淡淡道，“任谁见到那种情形，都不会坐视不理。”
这话像一根针，轻轻刺入林肃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原来在皇叔眼里，那日的舍身相救，不过是对任何一个人都会做的“分内之事”。
他想起从前，每当他生病，皇叔总会守在床边，亲自喂药；每当他心情不好，皇叔总能察觉，耐心开解。那些特别的关心，如今都随着痴情蛊的作用，消失得无影无踪。
“若是无事，肃公子请回吧。”靖王闭上眼，显露出送客的姿态。
林肃默默起身，走到门口时忍不住回头：“皇叔...真的不记得了吗？”
靖王睁开眼，目光平静无波：“记得什么？”
林肃看着那双陌生的眼睛，最终只是摇了摇头：“没什么。”
走出靖王府时，天空飘起了细雨。林肃没有撑伞，任由冰凉的雨丝打在脸上，仿佛这样就能减轻心中的疼痛。
“肃弟这是何苦？”
一把油纸伞遮在他头顶。林肃转头，看见六皇子萧璟站在身后，眼中带着难得一见的温柔。
“六殿下...”
“跟我来。”萧璟不由分说地拉住他的手，将他带到不远处的凉亭。
亭内早已备好热茶和点心。萧璟递过一条干布：“擦擦吧，别着凉了。”
林肃接过布，却没有动作。
萧璟叹息一声，亲自替他擦拭脸上的雨水：“皇叔既然忘了，你又何必执着？”
“殿下怎么知道...”
“这宫中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萧璟轻笑，“七弟被软禁，皇叔中蛊失忆，你现在是自由身了。”
自由？林肃苦笑。情蛊虽解，心却仿佛被掏空了一块。
那日后，六皇子开始频繁出现在林肃生活中。有时是邀他赏花，有时是请他品茶，举止得体，再没有从前的强势。
这日，林肃在书房临帖，萧璟在一旁看书。阳光透过窗棂，在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一笔写得不好。”萧璟忽然走到他身后，轻轻握住他执笔的手，“应该这样...”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林肃有一瞬间的恍惚。从前皇叔也是这样教他写字的，只是皇叔的手更修长，气息更清冷...
“在想什么？”萧璟低声问。
林肃回过神：“没什么。”
萧璟没有追问，只是就着这个姿势，带着他写完剩下的字。这个拥抱般的姿势持续了很久，久到林肃几乎要习惯这份温暖。
傍晚时分，三皇子萧瑾来访，带来几卷珍贵的古籍。
“听说肃公子喜欢读书，特意寻来这些孤本。”萧瑾的笑容如春风般和煦。
林肃谢过，接过书卷时，指尖不经意相触。萧瑾没有像从前那样趁机揩油，而是彬彬有礼地收回手。
“肃公子近来可好？”萧瑾关切地问，“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林肃点头致谢。他发现自从皇叔失忆后，这些皇子对他的态度都变得格外温和，仿佛在竞相展示自己的体贴。
这日午后，林肃在御花园散步，远远看见靖王与几位大臣在凉亭议事。他下意识地停下脚步，躲在树后偷看。
靖王的气色好了很多，言谈举止间又恢复了往日的威严。只是那双眼睛，再也不会在人群中寻找他的身影。
“既然放不下，为何不过去？”
林肃吓了一跳，转身看见三皇子不知何时站在身后。
“三殿下...”
“我若是你，就会选择向前看。”萧瑾折下一枝桃花，别在林肃衣襟上，“有些人，有些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这话说得在理，林肃却觉得心口发闷。
当晚，六皇子设宴款待几位宗室子弟，林肃也在受邀之列。酒过三巡，众人都有了醉意。
“肃弟近日似乎清减了许多。”一位郡王世子关切地说，“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不等林肃回答，萧璟便接口道：“肃弟近日读书用功，难免辛苦。我已吩咐御膳房，每日为他准备补品。”
这话中的亲昵让在座众人心照不宣地交换眼色。林肃想要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宴席散去时，林肃已有几分醉意。萧璟扶着他往回走，月光将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肃弟可还记得，那年你初入宫，也是我这样扶着你回去的。”萧璟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温柔。
林肃模糊地记得，那时他还是个怯生生的少年，六皇子虽然霸道，却也是他在宫中第一个朋友。
“时间过得真快。”萧璟叹息，“一转眼，你都长这么大了。”
走到寝殿门口，萧璟却没有离开的意思：“不请我进去坐坐？”
林肃犹豫片刻，侧身让开。
殿内烛火昏黄，萧璟为他倒了杯醒酒茶，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无数次。
“其实...”萧璟忽然开口，“我知道你心里还放不下皇叔。”
林执杯的手一顿。
“但人总要向前看。”萧璟注视着他，“给我一个机会，我会证明我比皇叔更懂得珍惜你。”
这样的话，若是从前听到，林肃一定会严词拒绝。但此刻，在经历了被遗忘的痛楚后，他竟有些动摇。
“殿下何必...”
“因为我喜欢你。”萧璟握住他的手，“从见你第一面就喜欢。虽然我用错了方式，但这份心从未变过。”
林肃看着那双真诚的眼睛，忽然觉得很累。这些日子，他一直在强撑着，假装自己很好，假装不在乎皇叔的遗忘。
而此刻，在这份直白的告白面前，他筑起的心墙开始崩塌。
萧璟察觉他的软化，轻轻将他拥入怀中。这个拥抱很温柔，带着小心翼翼的珍惜。
林肃闭上眼，任由自己沉溺在这片刻的温暖中。
窗外，月亮悄悄躲进云层，仿佛也不忍打扰这份宁静。
而在不远处的宫墙上，一个身影静静立在那里，望着林肃寝殿的窗户，直到烛火熄灭。
靖王抚着掌心那个已经淡去的蛊印，眼中闪过一丝迷茫。方才那一瞬间，他为什么会觉得心口发疼？
夜风吹过，带来几片落花。有些感情，如同这春夜的花香，不知不觉中已经淡去。而新的缘分，正在悄悄萌芽。
林肃不知道的是，在他渐渐放下对皇叔的执念时，有一个人，正在为那份被蛊虫抹去的记忆而悄然心痛。
这深宫中的情缘，从来都是这样，错过一轮，又开启一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