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动物城3 第3章 旧账与新生

尼克那声“验货了”一出来，图书馆前厅的空气直接凝固了。

朱迪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猛地扭头盯着门框边那半透明的身影。苍爪的爪子搭上了腰间的警棍（临时发的）。奥西管理员的长鼻子都忘了放下来。“大先生”那群手下更是表情各异，有愣住的，有下意识后退半步的。

最精彩的是“大先生”本人。那只平时总端着架子、精于算计的北极鼩，脸上那点阴阳怪气的冷笑直接僵住，细小的黑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尼克，像是看见了什么不该存在的东西从地里爬出来了。

尼克就那样靠着门框，姿态甚至有点……放松？如果不是他身体那该死的半透明质感，还有脸上掩不住的虚弱，朱迪几乎要以为时光倒流，回到了那个吊儿郎当又总能在关键时刻冒点坏水的狐狸警官重新上线的时候。

他刚才的眼神和语气，太像了。那种带着点厌倦、点嘲讽、又藏着针的调调，是尼克应付麻烦人物时的招牌之一。

“大先生”足足愣了好几秒，才从嗓子里挤出一声干笑：“哈！听听这口气！尼克·王尔德，就算你变成个幽灵，这张欠揍的嘴倒是没变！”他往前走了两步，想凑近点看仔细，但被苍爪不动声色地挡住了。

“站那儿说就行，‘大先生’。”苍爪的声音不高，但狼的低吼压在喉咙里，警告意味十足。

“大先生”眯起眼，瞥了苍爪一下，没再硬闯，但目光又黏回尼克身上，上下打量着，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看来传言是真的……你这副德行，倒是挺别致。怎么，给‘蓝色噩梦’当完英雄，就换来这么个下场？”

尼克没立刻回答。他微微偏了下头，绿金色的眼睛在“大先生”身上缓慢地扫过，像是在读取什么信息，又像是在努力从记忆的碎片里打捞关于眼前这个矮小身影的关联。朱迪注意到，他垂在身侧的那只半透明爪子，几不可察地轻轻蜷缩了一下——这是他这几天情绪波动时的小动作。

“……下场？”尼克终于开口，声音还是沙哑，但那股熟悉的、慢悠悠的调子回来了点，“总比某些人，在噩梦里头都不敢露，等天亮了才钻出来……摆谱强点吧？”

这话戳得有点准。“大先生”脸色一沉。混乱时期，他和他那帮人的确缩起来了，没怎么冒头。

“少来这套，尼克！” “大先生”声音尖了些，“噩梦是谁引来的还说不清呢！你以前干的那些‘好事’，还有你后来身上沾的那些要命的麻烦（他显然指‘秩序编码’和‘熵’的事），差点把整条街都拖下水！我的几个场子，我的人，可都因为你那些破事，折了不少！”

他越说越气，小爪子挥舞着：“现在你倒好，成了英雄了？拍拍屁股，装失忆，就想把旧账一笔勾销？世上没这么便宜的事！”

周围的市民听得面面相觑，窃窃私语起来。奥西急得直跺脚，想打圆场又不知该怎么说。

朱迪正要上前，尼克却轻轻抬起一只手（示意她稍安勿躁），这个动作又让朱迪心里一动——太自然了，就像他们以前搭档时那样。

“旧账……”尼克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眼神飘忽了一瞬，似乎这个词触动了某些更深层、更混乱的记忆碎片，他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很快又舒展开，目光重新聚焦在“大先生”脸上，“‘大先生’，咱们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或者说，在从刚刚苏醒的、还带着裂痕的意识里，艰难地翻找合适的应对策略。

“以前的事，桩桩件件，哪些是买卖，哪些是交情，哪些是……迫不得已，你心里有本账，我……”他指了指自己半透明的脑袋，扯出一个有点自嘲的、虚弱的笑，“我这儿，现在有点乱，可能记不全了。但大概的数目，我心里……好像还剩个影子。”

他说话很慢，偶尔会卡壳，像是在一片废墟里小心地挑拣还能用的砖瓦，但逻辑居然出奇地清晰。

“你说我连累了你的人，场子，”尼克继续，声音平稳下来，“‘蓝色噩梦’那会儿，大家谁没被卷进去？你的损失，我认一部分。但‘大先生’，你也别忘了，最早那几年，你在中心区能把买卖铺开，没被其他几个大团伙一口吞了，是因为谁在中间……‘传错了话’，‘指歪了路’？”

这话说得含蓄，但在场的，无论是“大先生”的手下还是多少了解点地下世界规则的市民，都听懂了。尼克这是在提醒对方，他们之间并非单纯的债务关系，早年间，尼克作为街头最油滑的狐狸之一，确实用他的方式和情报，帮“大先生”规避过不少风险，站稳了脚跟。

“大先生”眼神闪烁了一下，没否认，但脸色依旧难看：“陈年旧事，提了有什么用？能换回我损失的真金白银和兄弟吗？”

“不能。”尼克很干脆地承认，他往前挪了半步，身体似乎因为站立而微微晃动，朱迪下意识想去扶，但他自己稳住了，“但能说明，咱们之间的‘账’，从来就不是单方面的。现在……”

他环视了一下图书馆里那些伤痕累累、眼神茫然的市民，又看了看窗外依旧破败的街道，声音低了一些，却更清晰了：“现在，动物城刚喘上口气，像个刚退了高烧的病人。‘大先生’，你这时候非要揪着旧账，把我，或者说，把我们（他看了一眼朱迪和苍爪）逼急了，对你，对这条街，对还在找下一顿饭在哪儿的老百姓，有什么好处？”

他顿了顿，绿金色的眼睛直视着“大先生”：“你是想收回一点可能永远收不回的旧债，还是……想想以后？”

“以后？”“大先生”嗤笑，但气势明显比刚才弱了点，更像是在强撑面子，“尼克，你看看你自己，一副随时要散架的样子，跟我谈以后？你能有什么‘以后’？再说了，现在这破城里，谁说了算还不一定呢！委员会？哈，一群没牙的老家伙！”

“委员会也许没牙，”尼克接话很快，好像这句反驳早就在他那些刚刚归位的思维碎片里等着了，“但城里需要秩序，需要东西流通，需要有人把塌了的房子重新撑起来。这些事，光靠‘没牙的老家伙’不行，光靠警察（他看了一眼朱迪）……估计也忙不过来。”

他这话里有话，连朱迪都听出来了。她惊讶地看着尼克，没想到他在这种状态下，竟然能这么快地抓住关键，甚至开始尝试……谈判？

“大先生”显然也听懂了，他小眼睛眯成一条缝：“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尼克喘了口气，似乎说了这么多话对他负担不小，半透明的胸口起伏明显了些，“旧账可以慢慢算，用新的方式算。现在城里缺物资，缺人手，缺能把东西从A点安全运到b点的人。‘大先生’，你手下那些‘伙计’，别的不说，对大街小巷熟，力气也有，眼皮子也活……与其现在来找我这个半死不活的麻烦，不如……看看有没有能搭把手的地方。”

他这话说得相当直白了——建议“大先生”和他的势力，从纯粹的地下灰色状态，部分转向参与城市重建的物流、保安之类的工作。这主意大胆得有点离谱，但细细一想，在眼下这烂摊子里，竟然有那么点歪理。

“大先生”没说话，盯着尼克，像是在掂量他这话有几分真心，几分是缓兵之计，又或者，是这狐狸临死前的胡话。

周围安静得能听见灰尘落地的声音。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这只半透明的狐狸和那只精明的鼩鼱身上。

就在这时，尼克身体忽然毫无征兆地晃了一下，比刚才更厉害，半透明的边缘像接触不良的影像般闪烁、模糊起来。他闷哼一声，抬手扶住了门框，手指几乎要嵌进去，指节处那点微光忽明忽灭。

“尼克！”朱迪再也忍不住，一步跨过去扶住他胳膊。触手一片冰凉，而且比刚才更加虚浮。

“大先生”也被这变故弄得一愣，下意识退后半步。

尼克靠着朱迪的支撑，勉强站住，他抬起头，脸色（如果能看出来）似乎更“白”了，但那双眼睛却死死盯住“大先生”，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疲惫和坚持：

“选择权在你，‘大先生’。是现在撕破脸，大家都没好果子吃……还是，给自己，也给这片地方，留条……也许能走通的新路。”

他说完这句话，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身体重量大半压在了朱迪身上，眼睛也半阖起来，只剩下微微的喘息。

“大先生”看着眼前几乎要再次晕过去的幽灵狐狸，又看看一脸警惕的朱迪和苍爪，再看看图书馆里那些虽然害怕但眼中也透着期盼的普通市民，脸色变幻不定。

他带来的几个手下也互相使着眼色，显然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局面。

足足过了半分钟，“大先生”才从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

“行，尼克·王尔德，算你狠。”他小爪子一挥，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又停下，没回头，尖细的声音丢过来一句，“你提的……我会考虑。但别以为这事就这么算了！等你这副鬼样子能站稳了，咱们再……慢慢聊！”

说完，带着手下，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街道的阴影里。

他一走，图书馆里紧绷的气氛瞬间松了下来，不少人长出了口气。奥西擦着脑门上的汗，心有余悸。

朱迪却顾不上这些，她半抱着尼克，急切地问：“你怎么样？是不是又……”

“没事……”尼克的声音轻得像羽毛，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看着朱迪，那点熟悉的、带着点狡黠的笑意又浮现在眼底，虽然虚弱得几乎看不见，“看……唬住了吧？演技……还行？”

都这样了还不忘贫嘴！朱迪又想哭又想笑，心里那块大石头却稍稍落下了一点——至少，刚才那个应对自如、甚至带着点过去影子的尼克，不是她的幻觉。

把尼克重新扶回小隔间的旧书桌上躺好，朱迪发现他身体闪烁的情况比之前任何一次都严重。莉亚被紧急叫来，拿着几乎耗尽能量的圣地叶片贴在他心口，又让芬妮克用仪器监测。

“消耗太大了，”莉亚眉头紧锁，“刚才那种程度的情绪波动和思考，对他现在脆弱的意识结构负担极重。就像让一个刚接好骨头的人去跑马拉松。”

芬妮克看着仪器上乱跳的读数，也是忧心忡忡：“能量水平在危险线边缘徘徊，意识波动的稳定性比之前下降了百分之三十。这样下去，就算有叶片，也撑不了多久。”

朱迪的心又提了起来：“那怎么办？需要什么？更多的能量？更稳定的环境？”

“都需要。”莉亚叹气，“但最关键的，是他自身意识的‘固化’。外力只能辅助，最终要靠他自己的意志，把那些碎片真正‘粘牢’，形成新的、稳定的自我。刚才他应对‘大先生’，虽然冒险，但从另一个角度看，也是在主动调用和整合过去的记忆与性格模块，这对他恢复其实有刺激作用，只是……太猛了，他现在的‘底子’太薄，承受不住。”

正说着，桌上的尼克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呻吟，慢慢睁开了眼。这次，他眼中少了点刚才的锐利和神采，又变回了那种带着深深疲惫和些许茫然的空洞。

“……刚才……”他声音沙哑，“那个……很小只的……很凶的……是谁？”

朱迪心里一凉。他又忘了？刚才那么精彩的交锋，难道只是昙花一现？

“那是‘大先生’，你以前认识的一个……‘生意伙伴’。”朱迪尽量平静地解释。

尼克眨了眨眼，似乎在努力回忆，但很快脸上露出挫败和痛苦的神情：“……记不清。只记得……要说话。要说……很多话。很累。”他抬起半透明的爪子，看了看，“我……刚才是不是……很没用？”

“不，”朱迪握住他的爪子，用力摇头，眼眶发热，“你刚才……非常厉害。你保护了大家。”

尼克看着她，眼神里闪过一丝困惑，似乎不太理解“厉害”是什么意思，但朱迪肯定的语气让他安心了些。他反手（如果能算反手的话）轻轻握了握朱迪的手指，这个依赖的小动作让朱迪心头发软。

“我们需要找到更稳定的能量源，或者加快他自我稳固的过程。”芬妮克再次强调，“圣地叶片最多再撑一两天。”

一直沉默的苍爪忽然开口：“能量源……城里没有，但也许荒原上有？或者……那个地方？”他看向朱迪。

朱迪明白他指的是圣地。但圣地刚刚经历大战，自身也需要恢复，而且路途不近，尼克现在的状态根本经不起颠簸。

“还有一个地方，”靠在墙边休息的葛洛丽轻声说，她这几天帮着整理情报，知道得多些，“市政厅废墟封锁区旁边，老科技园区的地下备用能源库。混乱前，那里有独立的生物能量存储单元，为了应对紧急情况，据说储存了一些高纯度的、从植物和特殊矿物中提取的‘生命共鸣能量’，和圣地能量的性质有点像，但没那么纯粹。不知道在‘蓝色噩梦’和后来的塌方里，有没有被破坏或者被‘熵’污染。”

生物能量？生命共鸣？这听起来似乎比普通电能更可能对尼克有用。

朱迪和芬妮克对视一眼，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希望。

“位置能确定吗？进去的通道呢？”朱迪问。

葛洛丽点点头：“大概位置有，具体通道得找当时的建筑图纸，或者……问问还活着的老工程师。委员会那边应该有相关档案，但估计乱成一团了。”

“我去找。”朱迪立刻决定，“芬妮克，你继续监测尼克的情况，准备可能需要的转移和能量对接设备。苍爪，铁爪，如果要去，可能需要你们护卫。莉亚女士，麻烦您再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暂时稳定他的状态，至少撑到我们找到替代能源。”

莉亚看着桌上气息微弱的尼克，又看看目光坚定的朱迪，点了点头：“我会尽力。孩子，你们要快。”

计划就这么定下了。朱迪把尼克暂时托付给莉亚和芬妮克，自己带着苍爪立刻去找奥西，调阅老科技园区的档案。

档案室也是一片混乱，好在奥西对东西在哪还有点印象，翻箱倒柜一个多小时后，终于找到了沾满灰尘的园区结构图和备用能源库的访问密匙记录——密匙是物理的，存放在园区保安中心一个防火保险柜里。

保安中心在科技园区边缘，那里在混乱后期发生过小规模冲突，情况不明。

时间紧迫。朱迪决定连夜行动。她、苍爪、铁爪，再加上自告奋勇的埃德加（他对解锁之类的活儿有点心得），组成了一支小队。葛洛丽留在图书馆，一方面帮忙照顾，一方面利用她的广播经验，试着修复一台老旧的无线电，希望能万一需要时联系。

夜色降临，城市电力只恢复了部分区域，科技园区一片漆黑。四人小队靠着几盏昏暗的手提灯，在废墟和破损的机械间穿行，按照地图指引，朝着保安中心摸去。

路上出奇地安静，只有风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零星声响。但越靠近保安中心，一股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甜腥气又隐隐飘来——是“秩序编码”残留污染的味道，虽然淡了很多，但依旧存在。

保安中心的大门被暴力破开过，里面一片狼藉，桌椅翻倒，控制台破碎。他们找到了那个防火保险柜，还好，虽然外壳有凹痕，但锁具看起来完好。

埃德加哆哆嗦嗦地凑上去，拿出他顺来的几样小工具，借着灯光开始鼓捣。这家伙平时胆小，但一碰到锁啊机关啊之类的东西，眼神就变了，专注得可怕。

朱迪和苍爪兄弟警惕地守在门口和窗边，观察着外面的动静。黑暗里，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阴影里移动，但灯光照过去，又什么都没有。

“不对劲，”苍爪压低声音，狼耳警惕地竖着，“太安静了。这片区域，就算没人，也该有点老鼠虫子。”

朱迪心里一紧，握紧了手里的警棍（临时找的）。她也感觉到了，一种被窥视的感觉。

就在这时，“咔哒”一声轻响，埃德加惊喜地低呼：“开了！”

保险柜门应声弹开一条缝。朱迪立刻过去，里面果然躺着一把造型奇特的金属密匙，还有几份密封的文件。她刚伸手去拿密匙——

“嘶——”

一阵轻微的、如同蛇类爬行的声音，突然从保安中心深处的阴影里传来！

紧接着，几双闪烁着不稳定暗红色微光的“眼睛”，在黑暗中亮了起来！不是动物的眼睛，更像是……能量残余形成的伪瞳！

“小心！”铁爪低吼，一把将埃德加拽到身后。

只见从破碎的天花板管道口、从倾倒的文件柜后面，缓缓爬出了几只……东西。它们体型不大，像融化的蜡烛又像畸形的节肢动物，身体由半凝固的暗红色能量和废墟里的金属塑料残渣胡乱粘合而成，头部那点红光死死锁定了朱迪手中的密匙——或者，是密匙上可能残留的、与干净能量相关的微弱气息。

是“熵”的网络崩溃后，残留的污染能量与废墟物质偶然结合形成的“低级衍生物”！没有高级智慧，只剩下对纯净能量的本能憎恶与破坏欲！

“拿了东西，快走！”苍爪当机立断，狼爪弹出，迎向最近的一只怪物。

朱迪一把抓起密匙和文件塞进背包，和铁爪一起护着埃德加就往门外冲。身后传来打斗声和怪物嘶哑的尖叫。

刚冲出保安中心，朱迪眼角余光瞥见侧方一栋半塌的建筑屋顶，似乎有一个更大的黑影一闪而过，动作快得不似那些低级衍生物。

但没时间细看了。更多的嘶嘶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黑暗中被惊醒的衍生物似乎不止这几只！

“跑！”苍爪也从里面冲了出来，背上多了道浅浅的划痕，冒着淡淡的黑烟。

四人不敢停留，在废墟和夜色中夺路狂奔，身后，星星点点的暗红色光芒如同鬼火，从各个角落冒出，紧追不舍。

必须尽快赶回图书馆！密匙拿到了，但追兵也来了！尼克和留在那里的人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