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动物城3 第8章 断线

冰冷的失重感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下一刻，是无数坚硬冰棱和厚实积雪的疯狂撕扯与撞击。朱迪蜷缩成一团，用背包护住头部，任由身体在陡峭的雪坡上翻滚、弹跳，世界在她眼前天旋地转，只剩下白色的混乱与骨头不堪重负的呻吟。不知过了多久，下坠的势头终于被一片茂密的、被积雪压弯的针叶林缓冲，她重重地砸进一个深雪堆里，溅起漫天雪沫。

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全身无处不痛，尤其是之前受伤的手臂，此刻更是传来钻心的剧痛，可能骨折了。但……她还活着。深不见底的积雪和茂密的树林救了她一命。

她艰难地从雪堆中探出头，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嘴里的雪渣。抬头望去，上方是近乎垂直的雪坡和岩壁，早已看不见岩架的影子，只有侦察机引擎的轰鸣还在高空隐约盘旋。他们一定在搜索她的“尸体”。

不能停留。她必须离开这里，趁他们确认她死亡之前。

岩架上，侦察机舱门口。尼克单膝跪地，身体的颤抖逐渐平息，但战术目镜下的那双眼睛里，冰冷的数据流与破碎的情感残影仍在激烈拉锯。星苔带来的短暂共鸣如同退潮般消失，但它在“秩序编码”的铜墙铁壁上，凿开了一道细微却无法忽视的裂缝。

“长官，未在崖底发现目标踪迹。积雪过厚，可能存在生存概率。”薮猫队长汇报，声音带着一丝不甘，“那个狼族单位如何处理？生命体征持续衰竭。”

尼克缓缓站起身，动作恢复了之前的精准与稳定，仿佛刚才的失态从未发生。他看了一眼昏迷的灰影，数据处理中心迅速给出评估：“重伤单位，救治成本高于价值。携带撤离将降低任务效率。建议：就地处理。”

符合逻辑的最高效方案。

但他下达的命令却是：“带上他。”

薮猫队长愣了一下：“长官？这不符合……”

“他可能接触过能量源，或知晓 J-h-o-p-S 的其他计划。”尼克的声音恢复了绝对的冰冷，给出了一个符合“秩序”逻辑的理由，“作为生物样本，具有研究价值。”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薮猫队长不再质疑，示意队员将灰影抬上侦察机。

尼克最后看了一眼朱迪跃下的悬崖，数据流将“J-h-o-p-S 生存概率低于5%”的评估结果呈现在他眼前。他转身，走入机舱。舱门关闭，隔绝了外界的风雪。侦察机拉升高度，向着基地返航。

机舱内，尼克闭上眼睛，似乎在休息。但在他的意识深处，一场无声的战争才刚刚开始。被强制压下的记忆碎片，如同拥有了生命，在他逻辑核心的阴影区域不断冲撞。朱迪最后那双混合着心痛与决绝的紫色眼眸，反复闪现，与“秩序编码”发出的“目标已清除”的指令形成了尖锐的矛盾。

朱迪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在密林深处艰难跋涉。每走一步，左臂都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寒冷、饥饿、失血……各种负面状态开始侵蚀她的意志。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失去了灰影，失去了方向，怀中的星苔似乎也失去了意义，如果她无法将其带回去。

她找到一个被狂风掏空的树洞，暂时藏身其中。用还能动的右爪，笨拙地撕下衣摆，试图固定受伤的左臂。疼痛让她冷汗直流，眼前阵阵发黑。

不能倒下……绝对不能……

她拿出便携读取器，屏幕碎裂，但勉强还能运作。她调出里面存储的、从圣所下载的关于“和谐之种”和“秩序编码”的数据，以及劳伦斯市长的日志片段。这是她仅存的武器。

她反复阅读着劳伦斯关于“共鸣”与“理解”的论述，与“博士”那强制统一的“秩序”进行对比。一个模糊的想法开始在她脑海中成形——“秩序编码”并非完美无缺，它像一种粗暴的覆盖程序，但并未真正消除底层的情感与本能，只是压制。而“和谐之种”的力量，或许能像星苔暂时影响尼克一样，唤醒被压抑的本真。

但如何做到？如何将这种力量放大，对抗覆盖全城的“秩序编码”？

侦察机返回“熵”的基地。灰影被直接送往医疗区，名义上是“生物样本研究”，实则被隔离拘禁。尼克则前往指挥中心，向“博士”进行任务汇报。

在纯白色的汇报室内，尼克站在全息投影前，面无表情地陈述着：“……目标 J-h-o-p-S 为逃避抓捕，跳崖身亡，生存概率低于设定阈值。已回收未知能量源样本，及关联狼族生物样本。任务主要目标未达成。”

他的汇报逻辑清晰，数据准确，完全符合一个完美执行者的标准。

“博士”缓慢地鼓了鼓掌，树懒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一次……富有成效的失败，p-Z-001。能量样本的分析已经开始，结果……令人着迷。至于 J-h-o-p-S 的死亡……”他顿了顿，镜片后的目光似乎能穿透尼克冰冷的表象，“……你的内部系统，似乎经历了一次不同寻常的……数据风暴。感觉如何？”

尼克迎向“博士”的目光，没有任何闪躲：“系统经历短暂干扰，已恢复稳定。异常数据流已被隔离分析。”

“很好。” “博士”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继续保持稳定，p-Z-001。你的价值，远超一次任务的得失。‘秩序’的最终实现，需要你这样的……基石。”

汇报结束，尼克转身离开。在他踏出汇报室的瞬间，他内部系统深处，那个被标记为“已隔离”的异常数据区，一个极其微小的、加密的进程被悄然激活。这个进程，绕过了所有常规监控，开始以极低的权限，尝试访问基地内关于“星苔”能量分析的初步报告……

深夜，基地医疗隔离区。昏迷的灰影躺在冰冷的医疗床上，各种监控仪器连接在他身上。一名值班的技术员正打着瞌睡。

突然，监控灰影脑波活动的屏幕，原本平稳的波形，猛地跳动了一下，呈现出一种极其短暂、却与“秩序编码”被动接收时完全不同的、带有主动抗拒特征的频率！

尽管只有一瞬就恢复了“正常”，但这异常波动，却被医疗系统自动记录，并标记为“待核查事件”，上传到了基地的中央数据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