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腿仙君饲养手册 第20章 温泉意外

山脚下的太液池铺展开来，像块被日光打磨过的巨大碧玉，粼粼波光顺着水面往远处漫，连池边的桃花树都映得发绿。远处画舫轻摇，乌篷船影在水雾中飘得缓慢，像一片片被春风吹软的柳叶，偶尔有船娘的歌声飘过来，调子软得能掐出蜜，混着山间的草木香，竟让人忘了此行目的。

阮昭昭收回目光，继续往上走。石阶两旁的灌木丛渐渐密了，紫色的野花开得细碎，风一吹就往她裙角扑。她走得慢，指尖偶尔拂过路边的松针，冰凉的触感让她愈发清醒。又走了一阵，忽然看见前方山壁上爬着大片朱藤，紫花缀在绿蔓间，像撒了把星星——这场景与杜娘子说的“朱藤绕洞口”渐渐重合，可走近了才发现，藤下并非半月形的温泉洞口，而是一道窄窄的石缝，仅容一人侧身通过。

“许是我走岔了？”她低声自语，却没转身。方才在听玄桥时就觉得这万岁山灵气重，如今这石缝透着股隐秘的意趣，倒让她生出几分好奇。她抬手拨开垂落的朱藤，弯腰钻进石缝——里面比想象中宽敞，石壁被常年的水汽打磨得莹润，每隔几步就有天然形成的石窝，窝里积着清水，映着头顶漏下的微光，像嵌了排小镜子。

往里走，空气里的硫磺味渐渐淡了，取而代之的是浓郁的兰花香。她顺着香气往前走，脚下的路从青石变成了松软的腐叶，踩上去“沙沙”响。忽然，前方的黑暗里透出微光，她加快脚步，竟走出了石缝，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处天然山谷，谷底铺着厚厚的苔藓，几株名贵的墨兰开得正盛，花瓣上还凝着晨露。谷中央有一汪小潭，水色清澈，却不是温泉的暖白，而是透着沁凉的碧色。

“看来是真迷路了。”阮昭昭笑着摇头，却没慌。她记得杜娘子说归墟池在半山，且硫磺味重，如今这山谷虽美，却连半点暖意都没有，显然不是目的地。她转身往回走，刚到石缝口。就听见身后传来“叮咚”声——潭水中央竟冒起了细小的水泡，紧接着，一股极淡的硫磺味顺着风飘过来，与兰花香缠在一处。

她心头一动，重新走回谷中。那水泡冒得越来越密，潭水的温度竟也渐渐升高，水面泛起一层极薄的白雾。她蹲下身，指尖刚触到水面，就被烫得轻轻缩回——这温度，竟与杜娘子描述的归墟池分毫不差！她顺着潭边往前走，发现潭尾有一道窄窄的水道，水汽正从水道深处涌出来。

阮昭昭沿着水道往里走，脚下的苔藓越来越滑，雾气也越来越浓。走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前方忽然传来“汩汩”的水声，雾气中隐约能看见一方半月形的洞口！她快步走过去，拨开垂落的朱藤，果然看见洞内蒸腾的白雾，还有那方浮着桃花瓣的温泉池。不会是她找到了皇家归墟池的小道入口吧。

“原来如此。”她笑着走进洞，指尖拂过池面的桃花瓣，温热的触感让她松了口气。方才的迷路像一场意外的馈赠，不仅见了山谷的兰潭，还摸清了归墟池与后山的暗通之道——往后若是再想来此，倒多了条清净路。昭昭试水温——微烫，却正合解乏。她褪下外衫、中衣，只剩贴身小衣，衣料轻薄，被山间的微风一吹，便贴在了身上，勾勒出少女纤细的腰身。她深吸一口气，脚尖试探着踏入温泉，温热的水流瞬间包裹住脚踝，带着恰到好处的暖意，让她忍不住喟叹一声。水渐渐漫过小腿、膝盖，直到没过腰腹，她才停下脚步，仰起头任由雾气拂过脸颊，连平日里总是紧绷的神经都放松下来。她忍不住“唔”了一声，声音撞到石壁，又软软弹回。往前走，水没过腰、没过胸口，雾色里，她抬手解散发髻，青丝如瀑铺在水面。热浪裹住身体的瞬间，连日来的疲惫与方才迷路的波折，都化作了通体的舒畅。

“果真是仙境……”昭昭惬意地闭上眼，睫羽上沾着的细碎水珠随着眼睫轻颤，像是坠落的星子。温热的雾气如绵软的云絮，丝丝缕缕缠绕上来，将她脸颊蒸得泛起薄红，连耳尖都染成了剔透的粉。鼻尖萦绕着泉水中特有的清冽，混着岸边不知名草木的淡香，沁得人骨头都要酥软几分。泉眼自青石缝中汩汩涌出，泛着细碎的银泡，水汽袅袅升腾，将周遭的林木都晕成了朦胧的剪影。泉边铺着光滑的白石，石上还零星散落着几片枯黄的枫叶，像是谁特意铺就的点缀。

就在她准备潜进水里，好好游上一圈，感受这温泉的惬意时，身后的水波忽地破开！不是寻常游水时的轻响，而是带着一股凌厉的力道，像是有什么重物骤然坠入水中，溅起的水花甚至沾湿了她垂在背后的发丝。昭昭心中一紧，还没来得及回头，一只滚烫的手掌便如铁钳般掐住了她的后颈！

那力道大得惊人，仿佛要将她的脖颈生生捏碎。昭昭大惊失色，喉咙里涌上一声惊呼，却被那股力道扼得发不出半点声音。整个人被猛地提得仰起头，下颌被迫抬起，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身前的雾气失去了身体的遮挡，瞬间涌入鼻腔，带着水汽的寒凉呛得她剧烈咳嗽起来，眼泪都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谁给你的胆子，闯我的地界？”

一道男声自身后传来，低沉得像是浸了寒潭的冰，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子，却又近得仿佛就在耳边，温热的呼吸甚至拂过了她的耳后。那声音里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还有一丝被惊扰后的愠怒，让昭昭的身体瞬间僵住，连咳嗽都下意识地放轻了几分。

雾气实在太浓了，浓得像是化不开的奶白，将眼前的一切都罩在朦胧之中。昭昭费力地转动着眼珠，只能勉强瞥见对方衣角的一角——是深沉的玄色，像是深夜里的天幕，在水汽中泛着细腻的光泽。那是一件寝衣，料子看着极为考究，并非寻常布料，袖口处还用金线暗绣着夔龙纹样。即便此刻浸在湿水里，那些金线依旧熠熠生辉，夔龙的鳞片仿佛活了过来，在雾气中若隐若现，透着一股贵族才有的气派。

下一秒，对方的另一只手抵在了她的喉头。那只手上戴着一枚墨玉扳指，玉质温润，却带着玉石特有的寒凉。扳指的边缘冷硬，轻轻抵在她娇嫩的肌肤上，只要稍稍用力，便能轻易划破皮肉，让她瞬间丧命。昭昭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胸口剧烈起伏，双手不受控制地胡乱拍打，想要挣脱这致命的桎梏。

指尖胡乱挥舞间，忽然触到了那人的胸口。隔着湿透的寝衣，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温热的肌肤，还有底下紧实的肌理。那寝衣早已被泉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像是一块烧红的铁，滚烫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烫得她指尖一颤，下意识地想要收回手，却被对方掐着后颈的力道牢牢锁住，动弹不得。

“我……不知……”昭昭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微弱得像是蚊蚋。缺氧的眩晕感渐渐袭来，眼前的雾气开始变得模糊，发黑的边缘一点点吞噬着她的视线，连对方身上的玄色衣袍都开始晃动起来。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力气在一点点流失，手臂变得沉重，连拍打对方的力道都弱了下去。

就在昭昭以为自己快要支撑不住，即将陷入黑暗时，男人腰际挂着的一枚玉佩突然发出了一声清越的鸣响！那声音不似玉佩相撞的清脆，反倒像古琴拨弦，又似玉磬轻敲，空灵而悠扬，在氤氲的水雾中一圈圈荡开，连空气中的寒意都似乎被驱散了几分。在鸣响过后，突然折射出一层柔粉的光晕，像是三月里漫山遍野的桃花落在了水面，被阳光一照，漾开的粉色涟漪。那光晕温柔得不像话，与男人先前冰冷的气息截然不同，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意。

男人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狠狠击中，身体猛地一震，掐着昭昭后颈的手掌瞬间松开！那力道卸得如此突然，昭昭甚至没反应过来，身体晃了晃，差点直接栽进水里。她能清晰地听到身后男人的声音变了调，带着明显的颤抖，甚至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慌乱：“桃桃？！是你吗？”

这个名字像是一道惊雷，炸得男人方寸大乱。他原本冷硬的语气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浓浓的急切与不敢置信，连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昭昭趁着他失神的瞬间，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逃！

她顾不得思索这个“桃桃”是谁，也顾不得脖颈处传来的酸痛，更顾不得呛咳带来的不适，身体猛地一矮，一头扎进了温泉里。温热的泉水瞬间包裹住她，却因为急切的动作，让她的眼眶被热水刺得生疼，眼泪再次涌了出来。她紧紧憋着气，双手在水中快速划动，双脚用力蹬着水，凭着方才记下来的方向，朝着岸边摸去。

水下的视线比水面上更加模糊，只能看到前方隐约的光影。昭昭能感觉到身后没有传来追逐的水花声，却不敢有丝毫松懈，只想着快点逃离这个危险的地方。不知游了多久，她的指尖终于触到了岸边光滑的白石，心中一喜，连忙加快速度，将身体撑出水面。

浮出水面时，她已经离方才被抓住的地方有三四丈远了。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让她打了个寒颤，也让她混乱的思绪清醒了几分。她顾不上喘息，手忙脚乱地爬上岸，一眼就看到了方才自己放在白石上的素色外袍。那外袍也沾了些水汽，却比湿透的中衣暖和得多。她飞快地抓过外袍，胡乱裹在身上，系好衣带，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身后的温泉，脚步踉跄地朝着石缝的方向退去。

而此刻的雾气深处，男人依旧半浮半沉地站在温泉中。玄色的寝衣紧紧贴在他的肩背，勾勒出流畅而紧实的肌肉线条，湿发披散下来，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他的身体微微前倾，似乎想要朝着昭昭逃离的方向追过去，双脚已经在水中迈开了一步，溅起细碎的水花。

可就在下一秒，他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拉住了一般，脚步猛地踉跄了一下，停在了原地。手臂僵在半空，指尖还残留着方才掐住少女后颈时的触感——细腻、温热，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渴求，朝着昭昭逃离的方向喊了出来：“桃桃，别走！”

那声音里满是失而复得的狂喜，还有唯恐再次失去的恐慌，像是一个迷路的孩子找到了回家的路，却又怕这条路再次消失。每一个字都透着浓浓的脆弱，与他方才那副冷酷威严的模样判若两人。

昭昭的脚步顿了顿，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剧烈地跳动起来。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地响着，几乎要冲破胸膛。那声“桃桃”太过真挚，太过痛苦，让她下意识地想要回头，可理智却告诉她，不能回头，绝对不能回头！

她深吸一口气，攥紧了身上的外袍，脚步再次加快，踩着岸边的碎石和落花，拼命往前跑。脚下的石子硌得她的脚掌生疼，却远不及心中的慌乱来得强烈。身后的温泉边，水花四溅的声音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男人低低的呼唤，一声又一声，被山间的雾气撕得支离破碎，飘在空气中：“我不过去……你别怕，我不过去。”

那声音里带着妥协，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像是在哄一个受了惊的孩子。昭昭的眼眶再次发热，却依旧没有回头。她知道，自己与那个男人并非一路人，今日的相遇不过是一场意外，若是再纠缠下去，指不定会生出什么更可怕的事端。

她跑得越来越快，身影很快消失石壁前，只留下几片被带起的花瓣，缓缓飘落在温泉边的白石上。

雾气深处，男人依旧站在水中，玄色的寝衣被水流轻轻晃动着。他抬起手，指尖轻轻触碰着方才发光的玉佩，那上面的粉色光晕还未完全散去，依旧泛着温柔的光泽。他的动作很轻，像是在触碰什么稀世珍宝，眼神却空洞地望着昭昭逃离的方向。

“桃桃……”他又低唤了一声，声音轻得像是叹息，“这次，我不会再让你走了。”

泉水中的夔龙纹样在雾气中轻轻闪烁，玉佩的光晕渐渐淡去，只剩下温泉依旧汩汩地冒着热气，将男人孤独的身影，罩在这片朦胧的仙境之中，久久未曾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