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腿仙君饲养手册 第66章 自欺

暮色像被揉碎的砚台，墨色晕染着橘红，一点点漫过天机阁的乌木飞檐。檐角铜铃被晚风拂得轻响，清越却不急促，像谁在远处敲着碎玉，把白日的燥热都敲散了。阮昭昭趴在窗边的梨花木桌上，指尖无意识地戳着案上那碟早已凉透的桂花糖糕，糖霜簌簌往下掉，落在描金的桌纹里，像撒了把碎星。

枕头边仿佛还残留着朱厌沉睡时温热的气息，那句缱绻又陌生的呼唤，像根细得看不见的丝线，缠在她心头，一扯就疼。她知道自己该问，该把所有疑虑都摆到明面上，可话到嘴边，又被一种莫名的情绪堵了回去——她舍不得。舍不得昨夜他掌心的温度，舍不得他吻里的温柔。

“吱呀”一声，房门被轻轻推开，带着松雪与檀香的清冽气息涌了进来，瞬间驱散了屋内沉闷的甜香。阮昭昭猛地抬头，撞进一双银灰色的眼眸里，像撞进了盛满星辉的寒潭。

朱厌来了。

他换下了白日里那身玄色劲装，穿了件月白深衣，衣料是西域贡的冰蚕锦，在暮色里泛着极淡的暗纹，像夜空中隐现的云霭。银发用一根简单的墨玉簪束起，额前留着几缕碎发，被晚风打湿，贴在光洁的额角，竟添了几分人间烟火气。他手里端着个描金食盒，脚步轻快，不像平日里那般清冷疏离，反倒带着几分雀跃，像个得了糖的孩子。

“昭昭，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朱厌走到桌边，将食盒轻轻放在案上，银灰色的眼眸里满是笑意，连带着周身的寒气都淡了几分。他抬手打开食盒，里面整齐地摆着几样精致的点心：莹白的雾凇糕沾着新酿的桂花蜜，粉粉的玫瑰酥层层叠叠，还有一碟晶莹剔透的水晶虾饺，冒着淡淡的热气，香气瞬间漫满了整个房间。

阮昭昭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个笑容，却觉得脸颊僵硬得厉害，只能敷衍地应了一声：“哦，谢谢。”

她的心思根本不在点心上，眼神飘向窗外，落在远处渐渐亮起的星子上，显得有些魂不守舍。朱厌是什么人？是活了上千年、看透三界轮回的神，他怎么会看不出她的不对劲？可他没点破，只当她还在害怕前几日御花园被下药、又遭遇海怪的事情，眼底的笑意淡了些，多了几分心疼。

“还在怕？”朱厌在她身边坐下，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带着淡淡的檀香。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她散落在脸颊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她的耳廓，带着微凉的温度，让她浑身一颤。

阮昭昭下意识地往旁边缩了缩，避开了他的触碰，声音低低的：“没有。”

她不是怕，是乱。心里像被塞进了一团乱麻，理不清，剪不断。她既想知道“桃桃”是谁，又怕知道真相后，眼前的一切都会消失——他的温柔，他的守护，还有这份突如其来的亲密。

朱厌看着她闪躲的模样，心里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他叹了口气，伸出手臂，将她轻轻搂进怀里。他的怀抱宽阔而温暖，像一座安稳的山，能挡住所有风雨。他身上的檀香混着星辉的气息，萦绕在她鼻尖，让她紧绷的身体下意识地放松了些。

“别怕。”朱厌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在她耳边轻轻呢喃，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前几日是我不好，没能保护好你，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以后不会了，我会一直陪着你，护着你，再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分毫。”

他的手掌轻轻抚过她的后背，动作温柔而虔诚，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兽。“无论是京城里那些算计你的人，还是海里的妖邪，或是神界那些心怀不轨之辈，只要有我在，就没人能伤你一根头发。”他顿了顿，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偏执，“谁敢动你，我便毁了谁，哪怕是逆天而行，我也在所不惜。”

阮昭昭靠在他怀里，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能闻到他身上让人安心的气息，可心里那份疑虑却丝毫未减。她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他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决心。可她想要的不是这些，她想要的是一个答案，一个关于“桃桃”的答案。

可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她看着朱厌紧抿的唇线，看着他眼底毫不掩饰的疼惜，忽然舍不得打破这份宁静。或许，就这样糊涂下去，也挺好。

“嗯，我知道了。”阮昭昭敷衍地应了一声，声音里没什么情绪，像在回答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朱厌感觉到怀里的人兴致不高，搂她的手臂紧了紧，低头看向她的脸。暮色里，她的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长长的睫毛垂着，像蝶翼轻颤，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显得有些闷闷不乐。他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惹她生气了？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从下午处理完贵妃的事情回来，他就一直想着她，特意去厨房叮嘱厨子做了她爱吃的点心，还想着带她去个好地方，让她开心开心。可看她这模样，显然是没什么兴致。

“怎么了？不喜欢这些点心？还是哪里不舒服？”朱厌的声音里满是关切，伸手想去探她的额头，却被她偏头躲开了。

阮昭昭摇了摇头，依旧是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没有，我挺好的。”

朱厌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急得不行，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活了上千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什么妖魔鬼怪没对付过？可面对眼前这个小姑娘的低落，他竟有些手足无措。他想逗她开心，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问问她到底在想什么，又怕惹她更不高兴。

沉默了片刻，朱厌忽然眼睛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他猛地拉起阮昭昭的手，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啊？去哪？”阮昭昭被他拉得一个踉跄，下意识地问道，眼底终于有了一丝波澜，却不是惊喜，而是疑惑。

“去了就知道了，保证让你喜欢。”朱厌的脸上重新扬起笑容，银灰色的眼眸里闪着兴奋的光，像个即将揭晓秘密的孩子。他拉着她的手，脚步轻快地往外走，掌心的温度温暖而干燥，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阮昭昭被他拉着，身不由己地跟着他往外走。穿过云雾缭绕的庭院，走过铺着青石板的小径，朱厌的脚步越来越快，带着她一路往上，朝着天机阁最高的地方走去。

天机阁的顶层是大曜皇城离星斗最近的地方，穹顶由千片寒玉镶嵌而成，每一片玉上都镌刻着细密如蚊足的紫微斗数符文，历经百年风雨仍莹润如新。此刻，暮色渐浓，星辰渐渐亮起，月光与星光穿透寒玉，顺着符文的脉络流淌而下，在地面织就一片流动的银辉，像打翻了银河，将整座阁楼浸在清冷而璀璨的光晕里。

朱厌拉着阮昭昭站在顶层的中央，这里是整座紫微斗数阵图的阵眼，能最清晰地看到漫天星辰。他松开她的手，走到她身后，轻轻揽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你看。”朱厌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下巴抵在她的发顶，目光望向远处的星空。

阮昭昭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夜幕像一块巨大的墨色锦缎，上面缀满了无数颗星子，密密麻麻，亮得惊人。有的星子大而明亮，像一颗颗璀璨的钻石，有的星子小而微弱，像撒在锦缎上的碎银。银河清晰可见，像一条银色的丝带，横跨整个夜空，繁星点点，美得让人窒息。晚风轻拂，带着松雪与檀香的气息，耳边只有檐角铜铃的轻响，静谧而美好。

阮昭昭看得有些失神，眼底的阴霾渐渐散去，被这漫天星辉填满。她长这么大，从未见过如此壮观的星空，以前在将军府，夜里只能看到零星几颗星子，哪里见过这般漫天繁星、银河横亘的景象？

“好看吗？”朱厌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问道，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让她浑身一颤。

“嗯，好看。”阮昭昭由衷地赞叹道，声音里终于有了几分真切的情绪。

朱厌看着她眼底闪烁的星辉，银灰色的眼眸里满是温柔。他轻轻收紧手臂，将她搂得更紧了些，声音低沉而真挚：“昭昭，我活了上千年，看过无数次这样的星空，却从来没觉得像现在这么美好。”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的侧脸上，指尖轻轻划过她的脸颊，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以前，我总觉得三界轮回、星象变幻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我守着天机阁，看着人间悲欢离合，像个置身事外的看客。可自从遇见你，我才发现，原来只要身边有你，哪怕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星空，也是一件无比幸福的事情。”

“我以前总觉得，神的使命就是守护三界，断情绝爱才是正道。”朱厌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感慨，还有一丝庆幸，“可现在我明白了，真正的幸福，不是独自看遍山河，而是有人陪你一起看遍日月星辰。昭昭，有你在身边，做任何事情都是那么美好。”

他的告白直白而真挚，像一股暖流，缓缓淌进阮昭昭的心田。她靠在他怀里，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能闻到他身上让人安心的气息，还有他话语里浓浓的爱意。她的脸颊渐渐发烫，心跳也快了起来，心里那份疑虑又冒了出来，像根细针，轻轻刺着她的心。

她转过头，看着朱厌的侧脸。暮色里，他的轮廓冷硬如雕琢的寒玉，眉骨高挺，眼睫纤长，投下淡淡的阴影，银灰色的眼眸里满是她的身影，还有化不开的深情。这一刻，她真的很想问出口——“朱厌，你心里是不是还有别人？‘桃桃’是谁？”

这个问题在她舌尖打转，几乎要脱口而出。可看着他眼底的深情，看着眼前漫天的星辉，感受着他怀里的温度，她又犹豫了。她舍不得打破这份浪漫而宁静的氛围，舍不得破坏此刻的美好。或许，就这样下去也挺好，哪怕只是自欺欺人，哪怕她只是个替身，至少此刻，他是属于她的。

“昭昭，你怎么了？”朱厌察觉到她的异样，低头看向她，银灰色的眼眸里满是疑惑，“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

阮昭昭连忙摇摇头，避开他的目光，转头重新望向星空，声音有些不自然：“没有，你没说错什么。我只是觉得，这里的星空真的太美了。”

她的心跳得飞快，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她不敢再看朱厌的眼睛，怕自己会忍不住问出那个问题，怕得到一个让自己心碎的答案。

朱厌看着她略显慌乱的模样，以为她只是害羞了，眼底的疑惑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笑意。他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温暖而干燥，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没关系，”他轻声说，“只要你喜欢就好。以后，我天天带你来这里看星空，好不好？”

“好。”阮昭昭敷衍地应了一声，目光依旧飘在远处的星空中，心里却乱成了一团麻。

她知道，这个问题迟早要问出口，这份自欺欺人的幸福也迟早会破灭。可她现在真的舍不得，舍不得这份突如其来的温柔，舍不得这个愿意为她放弃断情绝爱的神。

朱厌没察觉到她心底的挣扎，只当她是沉浸在这美好的星空里，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搂着她，静静地看着漫天星辰，感受着怀里人的温度，心里满是前所未有的满足。他觉得，这千年来的等待与孤独，都在遇见阮昭昭的那一刻，有了意义。

星光倾泻而下，洒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叠在一起，像一幅流动的画。檐角的铜铃轻轻作响，晚风带着松雪与檀香的气息，还有点心的甜香，交织在一起，酿成了一种名为幸福的味道。

阮昭昭靠在朱厌怀里，感受着他的心跳，看着漫天的星辉，心里暗暗想：就再纵容自己一次吧，就再享受这份幸福一会儿。等过了今夜，等她做好了准备，再去问那个答案。

可她不知道的是，有些问题，一旦错过了最佳的时机，就再也问不出口了。而有些真相，远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朱厌低头，看着怀里人恬静的侧脸，银灰色的眼眸里满是温柔。他轻轻低下头，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像雪花落在温热的肌肤上，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昭昭，”他轻声呢喃，声音里满是爱意，“有你真好。”

阮昭昭浑身一颤，脸颊更烫了，心里的挣扎也更激烈了。她闭上眼，将头埋得更深，感受着他的温柔，也感受着自己心底的疼痛与不舍。

星空依旧璀璨，晚风依旧温柔，可阮昭昭的心里，却像被打翻了五味瓶，甜、酸、苦、辣、咸，一应俱全。她不知道，这样的幸福，她还能拥有多久。也不知道，当真相揭开的那一天，她该如何面对。

但此刻，她只想沉浸在这份难得的幸福里，暂时忘记所有的疑虑与不安，只享受着他的陪伴，享受着这漫天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