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腿仙君饲养手册 第31章 交锋

暖阁里的香气似乎浓了些，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皇后话锋一转，看似不经意地往东宫偏：“说起来，太子近日日日在御书房伴读，陛下昨日还跟我念叨，说太子读书勤勉，对朝政的见解也越发独到，将来定能成大事。”这话已然说得十分明白——太子如今受陛下器重，未来的储君之位稳如泰山，此刻主动站队东宫，便是为家族谋一个光明的未来。

沈兰君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温热的茶汤透过薄瓷壁传到指尖，那点暖意却没让她放松，反倒让她更清醒了几分。她指尖在盏沿轻轻划了一圈，压下心底的波澜，再抬起头时，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只是语气里多了几分小心翼翼的谨慎：“太子殿下英明仁厚，自小便心怀百姓，前些日子还亲自去城郊赈济灾民，这般仁心，是天下人的福气。”

她只顺着皇后的话，捡着“太子仁厚”“心系百姓”之类的话夸了几句，半句不提其他的事情，像是没听出皇后话里的深意，半点不接皇后递来的话头，只把话题牢牢锁在“太子的仁政”上，不偏不倚，恰到好处地避开了所有陷阱。暖阁里的龙涎香依旧袅袅，可空气里那无声的较量，却比方才更紧了几分。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应了皇后的话，又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还顺带表了对皇后的恭敬。昭昭听着母亲的话，悄悄抬眼瞥了皇后一眼，见皇后嘴角噙着笑意，目光却似带着钩子，正落在母亲身上，显然也听出了这话里的几分周旋。

暖阁内的烛火跳了跳，将皇后鬓边赤金点翠步摇的影子投在屏风上，忽明忽暗。她听着沈兰君始终不松口的应答，指尖轻轻摩挲着茶盏边缘的缠枝纹，忽然话锋一转，目光落在昭昭身上时，语气里的锐利尽数褪去，添了几分长辈的柔和：“本宫倒想起件事——昭昭的及笄礼，是打算在今年补办的吧？”

这话像颗小石子投进平静的水面，昭昭握着裙摆的手指猛地一紧。按礼制，女子十五岁便该行及笄礼，可她前几年痴傻，将军府只能将仪式搁置，直到今年她神智清明，才悄悄定下补办的日子，这事虽在京中贵女圈里略有风声，却没到人人皆知的地步，皇后此刻提起，显然是早把将军府的事摸得一清二楚。

沈兰君心头也掠过一丝讶异，面上却依旧端着端庄的笑意，微微颔首：“娘娘消息灵通。昭昭前几年身子不便，误了及笄之期，如今瞧着精神好了许多，府里便想着今年秋日择个吉日，把仪式补上，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

皇后闻言，轻轻“嗯”了一声，目光扫过沈兰君依旧谨慎的神色，反倒低低笑出了声，那笑声裹着金饰碰撞的轻响，落在空气里竟有些沉甸甸的：“你啊，还是这般滴水不漏，半点不肯露底细。罢了，左右是私下闲聊，不说这些让你为难的话。”

话音刚落，她不等沈兰君接话，便抬眼望向殿外，扬声唤道：“张嬷嬷！去把本宫收在东殿库房里的红宝石凤翼头面取来——既是要补办及笄礼，这便当做本宫提前给昭昭的及笄礼物。”

“是。”殿外传来张嬷嬷恭敬的应答声，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见她捧着个赤金托盘快步进来。托盘边缘錾着细密的云纹，上面铺着层明黄色云锦，锦缎被衬得愈发鲜亮，而那套静静卧在锦缎上的凤翼头面，更是晃得人眼晕——赤金打造的凤翼向两侧舒展，每片羽毛的纹路都凿刻得纤毫毕现，羽尖处嵌着的鸽血红宝石，颗颗饱满莹润，最中间那支凤钗的宝石更是有鸽卵大小，在宫灯映照下泛着暖红的光，像一团凝住的火焰，连光晕都透着压人的贵气，任谁瞧了都知道是价值连城的稀世之物。

殿内瞬间静得能听见烛火噼啪的轻响，连垂手侍立的宫女都悄悄屏住了呼吸，目光像被磁石吸住般，牢牢黏在那套头面上，连大气都不敢喘。沈兰君端着茶盏的手猛地一顿，温热的茶汤晃出几滴，落在素色袖口上晕开浅痕。她的脸色微微变了——这套凤翼头面她怎会不认得？当年皇后还是太子妃时，只在太后六十大寿的宴会上戴过一次，后来便以“惜物”为由收进了库房，这些年连宫里的老人都少见它的踪影。如今皇后竟以“及笄礼”为借口将它取出，哪里是送礼物，分明是把东宫属意的心思摆到了明面上，容不得她们再装糊涂。

皇后亲自离了主位，裙摆扫过铺在地上的明黄色绒毯，无声地漾开细纹。她走到赤金托盘前，指尖轻轻拈起那支最惹眼的凤钗，冰凉的鸽血红宝石贴在指腹，不过片刻便被体温焐得泛起柔润的光。转过身时，她目光灼灼地落在昭昭身上，语气里裹着蜜糖般的温和，却藏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昭昭这孩子，生得灵秀，性子又稳，瞧着便让人打心底喜欢，这套凤翼头面配你正好。当年哀家做太子妃时，太皇太后亲手把它赏给了哀家，如今哀家把它赏给你，也算是缘分，往后你……”

话未说完，她便提着裙摆缓缓上前，竟要亲手将凤钗插进昭昭的发髻。赤金打造的凤翼在昭昭眼前晃荡，宝石折射的光刺得她眼睛发疼，连呼吸都跟着滞了半拍。

昭昭下意识地想往后退，脚跟刚踮起半寸，便撞进皇后的眼眸里——那双眼眸里没有半分怒意，却像覆了层薄冰的深潭，透着掌控一切的压迫感，仿佛只要她敢再退半步，下一秒便会有无法预料的风波席卷将军府。她的手紧紧攥着素色裙摆，绸缎被指节掐出深深的褶皱，指尖几乎要嵌进布料里，脑子里像有无数念头在飞转，却寻不到半分能婉拒又不触怒皇后的法子。

沈兰君见状，也连忙起身，刚要开口替女儿解围，殿外突然传来太监尖细的通报声：“太后娘娘驾到——”

这声音像一道惊雷，瞬间打破了殿内凝滞的氛围。昭昭心里猛地一松，紧绷的脊背霎时垮了些，嘴角几乎要忍不住勾起笑意——太好了，太后来得正是时候！

珠帘被内侍轻轻挑起，哗啦一声脆响，殿外的阳光趁机倾泻而入，在金砖地面上投下长而亮的光带。太后身着酱紫色绣团龙纹的常服，由贴身内侍搀扶着缓步进来，银白的鬓发上只插了支赤金镶珠的扁方，虽不张扬，却自带着一股压人的威仪。她身后跟着位雪衣少女，正是她的娘家侄女顾雪霏——年方十七，一身月白绫裙衬得身姿纤秀，眉眼清丽如春日新柳，素有“上京明月”之称，京中贵女圈里无人不晓。

皇后眸底的光瞬间沉了沉，握着凤钗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却只一瞬，便敛起所有情绪，脸上堆起热络的笑意迎上前：“母后怎的亲自来了？儿臣这儿正跟兰君妹妹聊得热闹，若早知您要来，儿臣定让人去慈宁宫接您。”

太后任由她扶着自己的手臂，指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里满是长辈的慈爱，话锋却藏着锋芒：“听闻你今日召了兰君母女入宫，还惦记着昭昭这孩子，哀家便也来凑个趣。”她侧身让顾雪霏上前半步，目光扫过殿内众人，慢悠悠补充道，“顾家这丫头自小便仰慕太子，性子又温顺，今日正好带她来宫里走动走动，让皇帝也顺道瞧瞧——省得外头总说东宫妃位虚悬，惹得朝臣们多心。”

一句话，轻飘飘地把“东宫妃”三个字摊到了明面上，却偏不点名道姓，既没说属意顾雪霏，也没否认皇后对昭昭的心思，反倒像把一块烫手的山芋，反手扔回给皇后，逼得她进退维谷——若再坚持给昭昭凤钗，便是驳了太后的颜面；若就此作罢，先前的铺垫又全成了无用功。

沈兰君始终低眉顺眼地立在一旁，此刻趁机悄悄拉了昭昭的手腕，母女俩默契地后退半步，恰好避开了那张仍敞开着的赤金锦匣，将凤翼头面彻底让到了顾雪霏面前。昭昭垂着眼，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太后果然是闻风而来，不仅解了她的困局，还顺手把自家侄女拉进局中，这下皇后再难单独针对将军府了。

皇后脸上的笑意丝毫不减，转头吩咐内侍再搬两张锦凳来，目光却飞快地掠过立在一旁的张嬷嬷。张嬷嬷何等精明，立刻会意，上前半步便要将锦匣合上，把凤翼头面收回。可不等她碰到锦匣，太后突然轻咳一声，语气淡淡道：“皇后这个凤翼头面，哀家还记得，当年先太后赏你的时候，哀家也就远远见过一次。”她话锋一转，看向顾雪霏，语气添了几分温和，“顾家丫头，过来瞧瞧这红宝石的成色，哀家也让你开开眼”

顾雪霏应声上前，指尖轻轻在赤金打造的凤翼上拨了拨，宝石与金翅相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叮”响。她睁着一双清澈的眸子，语气里满是真切的赞叹：“回太后，这宝石红得似要滴血，光泽又这般温润，真是难得的宝贝！”

“可不是宝贝么。”太后接过内侍递来的茶盏，指尖摩挲着杯沿，慢悠悠点破玄机，“这头面是先太后赏给皇后的，当年皇后做太子妃时，也只在重要场合戴过——说到底，这套头面可是要给未来的太子妃的，寻常人可担不起这份贵重。”

话已说得这般明白，皇后再无半分理由把凤钗送昭昭——若执意如此，便是违逆太后“头面属太子妃”的暗示，更是不给顾雪霏台阶下。她只能压下心底的不甘，转身扶着太后到主位落座，又亲手斟了杯热茶奉过去，动作恭敬，仿佛方才剑拔弩张的氛围都是过眼云烟。

沈兰君抓住这绝佳的时机，上前半步屈膝福身，语气诚恳：“娘娘与太后对昭昭这般慈爱，臣女母女感激不尽。只是昭昭尚未出闺，年纪尚轻，这般贵重的赏赐，恐折了她的福分。不如待日后东宫选妃大典定了人选，再由娘娘与太后亲赐，也算名正言顺，不负头面的贵重。”

太后抿了口热茶，眼角的笑意深了几分，放下茶盏时，目光落在皇后身上：“沈丫头说得在理，既懂规矩又顾全大局。皇后以为如何？”

皇后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指甲在掌心轻轻一掐，压下所有情绪，面上依旧是温婉的笑意：“母后说得是，儿臣谨遵母后之意。”

暖阁内的龙涎香与太后带来的檀香交织在一起，氤氲出几分微妙的氛围。太后刚落座，目光便先落在沈兰君母女身上，语气添了几分温和：“兰君这些日子怕是忙坏了吧？昭昭身子刚好，补办及笄礼的事又要操心，若是有什么需要宫里帮忙的，尽管跟哀家说。”

昭昭忙跟着母亲起身行礼，轻声回了句“谢太后关怀”。太后笑着摆摆手，拉过身旁的顾雪霏，将她推到沈兰君母女面前：“来，兰君、昭昭，你们也认识认识——这是哀家的娘家侄女雪霏，自小在江南长大，前几日才回京。雪霏，快见过将军夫人和阮姑娘。”

顾雪霏依言屈膝行礼，声音轻柔：“见过将军夫人，见过阮姑娘。”沈兰君连忙扶起她，客气了几句，目光却悄悄掠过太后——太后这话看似寻常的亲友引荐，实则藏着更深的心思。

谁都清楚，将军府手握兵权，是朝堂上举足轻重的力量，太后自然希望太子能得到将军府的助力，稳固储君之位。可太子妃的位置，却绝不能给阮昭昭——太后的娘家顾家，盼着能借太子妃之位重返权力中心，若让将军府的女儿做了太子妃，将来将军府权倾朝野，顾家便再难有出头之日；而皇后的母家也盯着这个位置，三方势力牵扯，太子妃之位早已成了各方博弈的筹码。

太后握着顾雪霏的手，指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话却是说给沈兰君听的：“雪霏这孩子，性子温顺，还懂些诗书，就是胆子小了些。往后你们在京中，若是有机会，多带她处处，也让她多认识些朋友。”这话看似是让顾雪霏多交人脉，实则是在暗示沈兰君——将军府若愿支持太子，太后不介意给将军府几分颜面，但太子妃的人选，只能是顾家女，阮昭昭绝无可能。

沈兰君何等通透，瞬间便明白了太后的深意，当即笑着应下：“太后放心，雪霏姑娘这般可人，往后定有不少相处的机会。”昭昭站在母亲身侧，也听出了话里的弦外之音，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松了松——原来太后今日前来，不仅是为了阻拦皇后，更是为了划清界限，断了将军府对太子妃之位的念想。

太后见沈兰君领会了自己的意思，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转而聊起了京中近日的趣事，仿佛方才那场无声的博弈从未发生过。只有殿内凝滞的空气，还残留着各方势力角力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