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袭驸马 第1章 风雨降世

永和十七年，秋。

夜幕浓如化不开的墨，狂风卷着枯叶在帝都上空呼啸，发出似冤魂泣咽的嘶鸣。转瞬，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砸在镇国公府朱红殿顶与琉璃瓦上，噼啪作响，织成一片冷冽水幕，将整座府邸笼在压抑的混沌里。

府邸东侧，嫡系主院“锦华堂”外，镇国公秦啸天负手立在廊下。他身形挺拔如苍松，眉宇间却锁着化不开的凝重与焦躁。年近四十的他，面容刚毅，久经沙场的肃杀之气深嵌骨血，此刻却只是个忧心妻子的中年丈夫。屋内，柳氏声嘶力竭的痛呼断断续续传出，每一声都像重锤，狠狠砸在他心口。

“国公爷，风急雨大，当心着凉。”老管家秦福悄步上前，将厚实锦缎披风轻搭在他肩上，苍老的声音透着熨帖的暖意。

秦啸天恍若未闻，目光穿透雨幕，钉在那扇紧闭、人影往来的房门上，沉声道：“进去多久了？”

“回爷的话，快四个时辰了。”秦福低声应着，浑浊的眼里满是忧虑，“夫人这一胎，怕是凶险得很。”

风雨声更疾，廊下一片沉默。秦啸天攥紧拳头，指节泛白。他与柳氏少年结发，情深意笃，后院虽有妾室，正妻之位与满心敬重，却始终独属柳氏。如今她以高龄产子，本就风险重重，偏又逢此恶劣天气，教他如何不心乱如麻。

产房内，血腥气与草药味缠在闷热的空气里。数盏牛角灯将房间照得亮如白昼，更衬得床榻上的柳氏面色惨白，鬓发被冷汗浸透。稳婆与丫鬟们步履匆匆，脸上满是惶急。

“夫人，再加把劲！就快了！”最资深的稳婆声音发颤，一边用热毛巾擦去柳氏额上冷汗，眼底却藏着不易察觉的惊惧——胎位不正，血流失控，夫人的力气正飞速耗竭，实情远比她口中凶险。

柳氏紧咬软木，眼神已然涣散，只觉生命力顺着身下的温热不断流逝。她攒起最后一丝清明，艰难转头，望向床畔垂首而立的素衣妇人——那是侧室周氏。

“妹妹……”她的声音细若游丝。

周氏立刻上前，握住柳氏冰凉的手，眼中泪光闪动：“姐姐，我在。”

“若我……若我不测，”柳氏喘息着，每一个字都耗尽心力，“这孩子，无论男女，求你……多照拂。”

周氏心中一凛，随即涌上复杂心绪，有悲戚，更有一丝难掩的悸动。她用力点头，泪珠滚落：“姐姐放心，我定视如己出！”

恰在此时，窗外一道惨白闪电撕裂天幕，将天地照得煞白，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霹雳轰然炸响！

“轰咔——！”

雷声未落，床榻上的柳氏骤然从绝境中生出一股力气，身体猛地向上弓起。

“生了！生了！”稳婆惊喜的呼喊里带着哭腔。

几乎同时，一声异常洪亮、甚至透着几分凄厉的婴啼，穿透风雨与雷鸣，清晰地传遍产房内外。

房门“吱呀”被拉开，稳婆抱着襁褓走出，脸上却无半分喜色，只剩劫后余生的惶恐与悲戚。她“扑通”跪倒在秦啸天面前，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国公爷……夫人她血崩不止，怕是……回天乏术了。”

秦啸天脑中“嗡”的一声，如遭雷击，高大的身躯晃了晃。他一把推开稳婆，箭步冲进产房。

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柳氏静静躺在床上，面容安详如睡，脸上却已无半点血色。秦啸天踉跄跪倒床前，握住妻子尚有余温却已无力垂落的手，虎目瞬间布满血丝，巨大的悲痛将他彻底淹没。

“夫人……！”他低吼出声，声音嘶哑得不成调，满是撕心裂肺的痛楚。

良久，他才似猛然回神，缓缓转头，目光落在稳婆怀中仍在啼哭的婴儿身上。那孩子哭声洪亮，仿佛在宣泄降生的所有委屈。

周氏适时上前，从稳婆手中接过婴儿，轻柔哄着，脸上满是哀戚与怜爱：“国公爷，是个男孩儿。姐姐她……是拼了性命生下的他。”

秦啸天的目光复杂到了极致。这是他的嫡次子，是他与爱妻的骨血，可正是这孩子的降生，夺走了他此生挚爱。丧妻之痛如潮水般冲击着理智，他望着婴儿，眼神里交织着骨肉亲情与难以言说的怨怼。

就在这时，被周氏抱在怀中的婴孩似有感知，哭声渐歇，缓缓睁开了双眼。那双眼纯净得不染尘埃，竟与柳氏生得一模一样。

窗外的风雨，仿佛在这一刻也弱了几分。

一直沉默立在角落的老仆福伯，此刻上前，无声跪倒在秦啸天身后，重重磕了个头，老泪纵横。他是国公府的忠仆，年轻时更受过柳夫人大恩，此刻心中的悲恸与怜惜难以言表。

秦啸天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已恢复了平日的冷硬。他挥了挥手，声音疲惫又沙哑：“夫人按国公府正妻之礼厚葬。这孩子……就叫‘羽’吧。”

羽，轻也，无足轻重。这名字里，似已暗定了孩子未来在府中的地位。

周氏抱着秦羽，低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光芒，快得让人无法捕捉。她轻轻拍着怀中的婴孩，心中暗忖：“从今往后，镇国公府的嫡系一脉，便只剩我的峰儿了……”

夜色最深之际，风雨渐歇。

灵堂很快布置妥当，白色帷幔在微风中轻晃，烛火摇曳，映着柳氏冰冷的牌位。整个镇国公府陷入一片悲戚与忙乱。

而在偏僻的侧院厢房内，刚出生的秦羽被安置在小小的摇篮里。他似是哭累了，已然睡去，小小的眉头微微蹙着，仿佛在睡梦中也感知到了周遭的寒意。

福伯静静守在摇篮边，像一尊沉默的守护者。他望着这个一出生便失了母亲、又似不被父亲待见的婴孩，满是皱纹的脸上写满怜惜。

“可怜的小家伙……”他伸出粗糙的手指，极轻地碰了碰秦羽柔嫩的脸颊，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这深宅大院里，往后你的路，怕是比今晚的风雨……还要难走啊。”

窗外，一滴冰冷的雨水从檐角滑落，“嗒”地砸在青石板上，碎裂四溅，像是为这孩子的未来，刻下一个不祥的注脚。

而遥远的皇城深处，高耸的观星台上，须发皆白的老钦天监正凝望着镇国公府方向的天空。那里的云层虽已渐散，却仍残留着一丝紊乱的紫气。他眉头紧锁，低声自语：“将星临凡，却伴血光……这大宁的天，怕是要变了。”

老钦天监的预言，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湖面，悄然荡开涟漪。

襁褓中的秦羽对此一无所知，只是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动了动小手。

福伯望着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知道，从这一刻起，守护这个孩子，便是他余生最重要的使命。

然而，他们都未曾察觉，厢房窗外，一道纤细的身影正悄然隐入黑暗——那是周氏的贴身丫鬟，奉主子之命前来，只为确认这个可能威胁到自家公子地位的嫡次子，是否真的……不足为惧。

长夜漫漫，镇国公府的暗流，已在无人察觉处悄然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