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末日 第93章 安排任务

黑暗。粘稠而漫长的黑暗。

陈源感觉自己像是在无边的寒夜里沉浮，右腿的剧痛是唯一锚定现实的坐标，提醒着他尚未彻底坠入永恒的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感刺破黑暗，伴随着断续的人声，如同从遥远的水底传来。

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逐渐聚焦。熟悉的、残破的鹰巢岩洞顶壁映入眼帘，篝火的光芒在边缘跳跃，将他与周遭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种不真实的、摇曳的光影里。

他尝试动弹，一股仿佛被巨石碾过般的酸痛和虚弱感瞬间席卷全身，尤其是右腿，即便被粗糙地固定着，那深入骨髓的抽痛依旧清晰无比，只是似乎不再像之前那样灼热难当。

“老爷！您醒了！”

一声带着哭腔又充满惊喜的呼唤在耳边响起。是赵氏。她憔悴的脸庞凑了过来，眼中布满了血丝，却闪烁着如释重负的光芒。她用一块湿布，小心地擦拭着陈源干裂起皮的嘴唇，那清水带着一丝甘甜，滋润了他如同着火般的喉咙。

陈源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只发出嘶哑的气音。

“您别急，别急着说话。”赵氏连忙安抚，“您都昏迷一天一夜了！吓死我们了！”

一天一夜？陈源心中一惊，目光立刻急切地扫向洞穴另一侧。

在那里，阿竹依旧躺在地上，但身下垫了更多的干草和破烂衣物。周婆子佝偻着身子，几乎趴在他旁边，正用一个小木勺，极其缓慢地将一点稀薄的、带着药味的糊状物喂进阿竹微微张开的嘴里。阿竹的脸色依旧难看，灰败中透着一丝不正常的青气，但胸膛的起伏，虽然微弱，却有了明显的节奏，不再是之前那种随时会断绝的模样。

他还活着！鬼爪阴参，真的吊住了他那一口元气！

陈源悬着的心，稍稍落下了一些。但他也清楚地看到，周婆子喂药时那颤抖的手和紧锁的眉头，显然，阿竹的情况依旧极其危重，远未脱离险境。

“阿竹……怎么样？”他终于攒够力气，发出微弱的声音。

周婆子闻声抬起头，看到陈源醒来，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有感激，有悲痛，更有深深的忧虑。“暂时……吊住了命。”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鬼爪阴参至寒，强行压住了伤口的邪毒和热症，但也……伤了他的根本元气。现在全靠这点参力撑着，能撑多久……老婆子我也不知道。而且，他背上的伤，烂得更深了……”

陈源的心又沉了下去。以毒攻毒，终究是饮鸩止渴。

他的目光又扫过洞内。李墩子趴在稍远些的地方，似乎睡着了，但后背重新包扎过的布条上，依旧能看到渗出的血迹。

柳氏抱着孩子，蜷缩在角落，眼神空洞地望着火堆。铁蛋则守在洞口那简陋的障碍物后，透过缝隙警惕地观察着外面。

整个团队，如同风中残烛，摇曳欲灭。

“外面……情况如何？”陈源问向赵氏。

赵氏脸上掠过一丝恐惧，低声道：“那些野人……没再强攻，但也没走。时不时能听到它们在附近山林里嚎叫，好像在……好像在等着什么。”

等着什么？是在等待他们耗尽最后的力气和食物，还是在等待更多的同伴？或者……是在等待拜影教的进一步指示？

陈源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夹杂着洞内的血腥、药味和烟火气，刺激着他的肺叶。绝望的阴影并未散去，反而因为暂时的喘息而显得更加庞大和清晰。

他们夺回了鹰巢，但代价是几乎所有人的重伤和濒死。资源耗尽，防御脆弱，强敌环伺。

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坐以待毙。

他挣扎着，试图用左臂支撑起身体。剧烈的动作牵动了全身的伤口，尤其是右腿，让他瞬间冷汗淋漓，眼前发黑。

“老爷！您别动！”赵氏惊慌地想要按住他。

“扶我……起来……”陈源咬着牙，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我要……看看洞口……”

赵氏拗不过他，只得和周婆子一起，费力地将陈源搀扶起来，让他靠坐在面对洞口的岩壁旁。

仅仅是这个简单的动作，就几乎耗尽了他刚刚积聚起的一点力气。他喘着粗气，目光透过那由断木和碎石勉强堆砌起来的障碍物缝隙，望向外面。

天色灰蒙蒙的，似乎是清晨，又或许是阴天。山林寂静得可怕，那种寂静并非安宁，而是蕴含着某种躁动不安的、捕猎前的蛰伏。偶尔，极远处的山林深处，会传来一两声模糊的疫鬼嘶吼，更添几分诡异。

野人没有现身，但它们的存在感，如同无形的蛛网，笼罩着整个山崖平台。

陈源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野人的行为模式，与他之前遇到的任何敌人都不同。它们有组织，懂得围困，甚至可能受到拜影教的操控。它们的耐心，比疫鬼更可怕。

他的手下意识地摸向怀中，那里，除了几株剩下的鬼爪阴参，还有那枚救了他一命的——玉姐的玉佩。

他将玉佩掏了出来。在篝火的光芒下，羊脂白玉温润的光泽静静流淌，上面雕刻的简易云纹仿佛蕴含着某种宁静的力量。就是这枚看似普通的玉佩，竟然能让那恐怖诡异的白色菌毯畏如蛇蝎？

这玉佩是家传之物，据说是祖上某位曾做过京官的先人留下的，除了质地尚可，并无甚出奇之处，他一直贴身戴着，只是作为对女儿的一份念想。为何它能克制那疑似与“陨星”力量相关的菌毯？

是玉佩本身的材质特殊？还是上面雕刻的纹路暗含玄机？亦或是……长久佩戴，沾染了他自身的某种气息？陈源百思不得其解。但这无疑是一个极其重要的发现，一个可能在未来绝境中扭转局面的关键！

他紧紧攥着玉佩，冰凉的触感让他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些。当前最紧迫的，依旧是生存。

食物！水！药物！防御！

他看向赵氏，声音低沉而严肃：“赵婶，我们还有多少粮食？水还能坚持多久？”

赵氏脸上露出苦涩的神情：“老爷，黍米……只剩下不到两把了，掺着树皮草根，也最多再熬两顿稀得像水一样的粥。水……洞里那点渗水太慢，之前存下的也快见底了。药……周婆那里，除了这点鬼爪阴参，就只剩下些普通的止血草了，对阿竹和墩子的伤，用处不大……”

山穷水尽。

陈源沉默了片刻，目光再次投向洞口：“野人围而不攻，是在消耗我们。我们不能坐等……必须主动获取资源。”

“可……可怎么出去？外面全是……”赵氏恐惧地看向洞口。

“不是硬闯。”陈源的目光变得锐利，“它们有耐心，我们就要比它们更有耐心，更狡猾。”

他开始下达指令，每一个字都带着深思熟虑后的决断：

“第一，水源是当务之急。溪流在下游，太远太危险。但山崖上，或许有积水的地方。铁蛋！”他看向守在洞口的少年。

铁蛋连忙回过头：“源老爷，我在！”

“你眼神好，身子灵便。等天色再亮些，你从洞口缝隙仔细观察山崖平台，特别是背阴的石缝和低洼处，看看有没有雨后积存的雨水，或者岩壁上有没有新的渗水点。记住，只看，绝对不要出去！”

“明白！”铁蛋用力点头，感受到被委以重任的紧张和一丝兴奋。

“第二，食物。”陈源看向周婆子，“周婆，除了野菜，这山崖附近，有没有什么……应急的，能快速获取的东西？比如……鸟窝？或者某些特定树皮？”

周婆子沉吟了一下，沙哑道：“鸟窝这个时节不好找，就算有，也容易惊动外面的东西。倒是有些老榆树的树皮内层，刮下来勉强能吃，只是粗糙难咽，吃多了胀气。还有一种土名叫‘救命粮’的草根，块茎不大，但能在石缝里找找看。”

“好，那就以寻找榆树皮和救命粮为主。但同样，只在洞口视线范围内，由铁蛋指认，若有可能，用长木棍勾取，绝不能冒险。”陈源强调。

“第三，防御。”他的目光落在那些涂抹过鬼灯菇毒液的武器上。几支毒矛，一把毒刃，这是他们目前最犀利的武器，也是最大的依仗，但数量太少，且用过一次，野人必有防备。

“我们需要更多的毒药。”陈源的声音带着一丝冷酷，“鬼灯菇和鬼手藤。”

赵氏和周婆子都吓了一跳。

“老爷，那地方太危险了！您上次……”赵氏心有余悸。

“上次是猝不及防，这次，我们知道了那菌毯的弱点。”陈源举起手中的玉佩，“有它在，或许可以一试。而且，我们不需要深入，只需要在边缘，快速采集一些。”

这依旧是一次巨大的冒险。但相比于坐等饿死，冒险采集鬼灯菇，不仅能增强武力，其本身恐怖的毒性，或许……也能作为一种最后的、与敌偕亡的手段。

周婆子看着陈源手中的玉佩，又看看奄奄一息的孙子，最终狠下心：“老婆子我跟您去！我认得那鬼东西，采集也快些！”

陈源看了看周婆子那苍老而决绝的脸，点了点头。多一个熟悉药材的人，确实更稳妥。

“不，这次我一个人去。”陈源却否定了她的跟随，“你留下照顾阿竹，他离不开人。而且，我腿脚不便，一个人目标小，行动反而……更决绝。”他话中的含义，周婆子和赵氏都听了出来，那是做好了无法返回的准备。

洞穴内再次陷入沉默。每一次决策，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与死神博弈。

“第四，也是最后一步。”陈源的目光扫过洞内每一个人，声音凝重，“如果……如果我们尽了所有努力，最终还是无法守住这里，或者资源彻底耗尽……我们必须有最后的退路。”

他的目光，投向了那条幽深的、通往地下温泉和恐怖洞窟的岩缝。

那里，不再是绝地，反而成了绝境中唯一的、已知的藏身之所。尽管下面充满未知的危险，但至少，野人似乎不敢轻易深入，而且有水源，有那诡异的、却能暂时保住阿竹性命的鬼爪阴参。

“那里，是我们的最后一步棋。”陈源缓缓道，“除非万不得已，绝不启用。但每个人，都必须有这个准备。”

他将最坏的打算摆在了台面上，让所有人都清楚现实的残酷。这很残忍，却能消除不必要的幻想，让团队在真正的危机降临时，不至于彻底崩溃。

命令下达，残存的机器开始再次艰难地运转起来。

铁蛋趴在洞口，瞪大了眼睛，如同最警觉的哨兵，仔细搜索着山崖平台上任何可能的水源和食物线索。

赵氏和周婆子开始整理所剩无几的物资，将那些还能利用的布条、木棍归类，准备着可能的外出采集。

李墩子被动静惊醒，得知计划后，沉默地开始检查那几支毒矛，用布条反复擦拭矛尖，确保毒液完好。

柳氏则默默地将孩子用布带捆在背上，开始帮忙收拾，表明了自己也能贡献一份力量的态度。

陈源靠坐在岩壁旁，感受着体内力量的缓慢恢复和右腿那无休无止的抽痛。他紧握着那枚玉佩，目光透过洞口的缝隙，望向外面灰暗的天空和沉寂中暗藏杀机的山林。

生存的斗争，从夺回鹰巢的短暂松懈后，再次以更加残酷和细致的方式展开。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每一个决定都可能关乎存亡。

他不知道那枚玉佩还能带来多少奇迹，不知道鬼爪阴参能否最终挽回阿竹的性命，不知道他们能否在野人的围困和资源的匮乏中杀出一条血路。

他只知道，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只要意识尚未消亡**还未死亡，这场为了活下去的战争，就绝不会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