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末日 第89章 希望

地下洞穴内，时间失去了意义，唯有那汪不大的温泉眼汩汩冒着热气，以及篝火燃烧苔藓和碎枝发出的微弱噼啪声，证明着生命仍在挣扎。

硫磺的气味浓郁得化不开，初闻刺鼻，久了却仿佛成了这绝望空间里唯一的“活气”。

阿竹被安置在离温泉眼最近、最为温暖干燥的地方，身下垫着众人最后能贡献出的衣物。

他依旧昏迷不醒，脸色在火光映照下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灰败，呼吸微弱而急促，背部的伤口虽经周婆子用温热的硫磺水反复清洗，敷上了最后一点捣碎的止血草药，但边缘依旧呈现出令人心悸的暗红色，微微肿胀。

感染，这个比野人更可怕的幽灵，已经悄然而至。

周婆子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孙子，浑浊的老眼布满血丝，干枯的手一遍遍抚摸着阿竹滚烫的额头，嘴里喃喃着旁人听不清的祈祷或咒骂。

阿竹是她在这吃人世道里唯一的牵绊，是她拼尽老命也要护住的根苗。此刻，这根苗正在风雨中飘摇，她的整个世界也随之摇摇欲坠。

陈源靠在稍远些的岩壁旁，右腿伸直，剧烈的疼痛如同永不停歇的潮汐，一**冲击着他残存的意志。

高烧退去后的虚弱感深入骨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铁锈味。他看着周婆子和阿竹，看着围在篝火旁、面黄肌瘦、眼神空洞的其他人，心中那根名为责任的弦，绷得几乎要断裂。

不能再等了。等待即是死亡。

“我们不能困死在这里。”陈源的声音打破了凝滞的空气，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必须搞清楚这里的情况，找到出路，或者……找到能让我们活下去的东西。”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李墩子身上。李墩子后背的伤依旧狰狞，但经过休息和温泉热气的熏蒸，状态稍好了一些，是眼下唯一能勉强行动的男人。

“墩子，你还能动吗？”

李墩子挣扎着坐直身体，咬了咬牙：“源哥，你说，要我做什么？”

“探路。”陈源言简意赅，“这个洞穴不大，但气流明显，硫磺味有来源。你沿着气流和味道最浓的方向，小心探查，看看有没有其他通道，或者……别的什么。记住，安全第一，遇到任何不对劲，立刻退回。”

“明白！”李墩子重重点头，抓起那根探路的木棍，深吸了一口带着硫磺味的空气，强忍着背痛，站起身，向着洞穴深处、气流涌来的方向，小心翼翼地摸索过去。

火光能照亮的范围有限，李墩子的身影很快没入黑暗，只有他木棍敲击地面的“笃笃”声和谨慎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洞穴内重新陷入压抑的等待。赵氏搂着铁蛋，默默垂泪。

柳氏抱着孩子，眼神呆滞地望着跳跃的火苗，仿佛灵魂都已抽离。周婆子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阿竹身上，对周遭一切充耳不闻。

陈源闭上眼，强迫自己忽略腿上的剧痛，将全部精力集中在耳朵上，捕捉着李墩子远去方向传来的任何细微声响，同时大脑飞速运转，分析着当前绝境中的每一丝可能。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突然，黑暗中传来李墩子一声压抑的惊呼，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

“怎么了？！”陈源猛地睁开眼，心脏骤然收紧。赵氏和柳氏也惊恐地抬起头。

李墩子连滚带爬地从黑暗中冲了出来，脸上混杂着惊恐与一丝……难以置信的激动？

他喘着粗气，指着来的方向：“源哥！里面……里面还有个更大的洞！有……有光！不是火光，是……是从上面石头缝里透下来的，幽绿幽绿的光！照着一大片……白色的东西！”

光？幽绿色的光？白色的东西？

这诡异的描述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你看清楚了？是什么白色的东西？”陈源追问，心中警铃大作。幽绿色的光，让他瞬间联想到了引发这场浩劫的“陨星”！

“没……没敢靠太近！”李墩子心有余悸，“就看那光是从洞顶几条大裂缝里透下来的，绿得吓人。下面是一大片……像是……像是蜘蛛网？又不像，厚厚的一层，铺满了大半个洞底，还在微微蠕动！看着就瘆人！”

蜘蛛网？蠕动？陈源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这绝非善地！

“还有别的发现吗？通道？水源？”他强迫自己冷静。

“洞壁上有水渗下来，汇成了一条小沟，水也是温的，硫磺味更重。没看到明显的出口，那个大洞像个死胡同，除了我们进去的那个口子。

”李墩子回忆道，“对了，那绿光照到的地方，岩壁上好像有些……画？红色的，歪歪扭扭的，看不太清。”

画？红色的图画？

陈源的心猛地一跳。人为的痕迹？在这深入地底、充满诡异的地方？

“准备一下，我们过去看看。”陈源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留在这里是等死，前方纵然诡异，也可能隐藏着生机，或者至少是线索。

“源哥，你的腿……”李墩子担忧道。

“抬我过去。”陈源语气坚决，“必须弄清楚那是什么。赵婶，周婆，柳氏，你们留在这里照顾阿竹和孩子们。墩子，铁蛋，扶我过去。”

命令不容置疑。赵氏想反对，看着陈源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又把话咽了回去。周婆子全部心神都在阿竹身上，只是茫然地点了点头。

李墩子和铁蛋一左一右，费力地将陈源架了起来。陈源咬紧牙关，左腿支撑着绝大部分重量，右腿悬空，每移动一步都带来钻心的疼痛，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他们沿着李墩子探索的路径，缓慢地向洞穴深处挪去。越往里走，硫磺味越浓，空气也越发湿热，岩壁上的水汽凝结成珠，不断滴落。光线逐渐变得昏暗，然后，前方隐约出现了一片朦胧的、幽绿色的光晕。

那光，确实如同李墩子描述的那样，幽冷，诡异，仿佛来自九幽之下，将前方一个更为开阔的洞穴映照得如同鬼域。

陈源示意停下，他们躲在通道口的阴影里，小心翼翼地朝里面望去。

眼前的景象，让见惯了生死和诡异的陈源，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一个比他们栖身之处大上数倍的地下洞窟，洞顶布满了巨大的、犬牙交错的裂缝，那幽绿色的光芒，正是从这些裂缝中渗透下来，仿佛天空被撕裂，露出了后面幽冥世界的底色。

而洞窟的地面上，几乎被一片厚厚的、如同活物般微微起伏搏动着的白色菌毯所覆盖！

那菌毯呈现出一种病态的、黏腻的苍白，表面布满了细密的孔洞，隐约可见其下有微光流动，与头顶的幽绿光芒相互呼应，散发出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生命气息。李墩子所说的“蠕动”，正是这菌毯自身的、缓慢而持续的扩张与收缩！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这片巨大的、散发着微弱磷光的白色菌毯之上，零星散布着一些大小不一的、被菌丝紧紧包裹的凸起物，形状隐约像是……动物，甚至是……人形！它们一动不动，仿佛成为了这诡异生态的一部分，被菌毯“消化”或者“共生”着。

而在洞窟一侧的岩壁上，借着那幽绿的光芒，可以清晰地看到一些用暗红色颜料绘制的、粗犷而原始的图画！

那些图画的内容扭曲而怪诞：有头戴巨大鹿角、身形扭曲的人形，有匍匐在地、祭拜着某种不可名状阴影的人群，有被捆绑的、形态痛苦的牺牲……其中一幅最大的图画，描绘的是一个由无数扭曲手臂和面孔组成的、巨大的、如同漩涡般的阴影，它高踞于所有图画之上，俯视着下方渺小的人类。

拜影教！

陈源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这些图画，与他之前在南坡远远瞥见的那个诡异仪式的氛围，以及守山人所描述的“拜影教”特征，隐隐吻合！这暗红颜料，像极了干涸的血液！

这里，竟然是拜影教的一处地下祭祀场所，或者说……是某种与那“幽影之主”相关的、蕴藏着诡异力量的“圣地”？

那白色的菌毯，那幽绿的光，与这邪教祭祀，又有何关联？

就在这时，陈源的目光猛地凝固在菌毯的边缘，靠近他们通道口不远的地方。

那里，散落着几件东西！

一个残破的、用某种黑色木头雕刻而成的、五官扭曲的木面具！面具的一角已经碎裂，沾染着已经发黑的污渍。

旁边，还有几个散落的、用骨头和羽毛制成的简陋饰物，以及……一小堆显然是人为收集、堆放起来的——野黄精和几种他叫不出名字的、颜色鲜艳的蘑菇！

是那些野人！它们来过这里！这些东西，是它们遗落的？还是……供奉在此的？

陈源的大脑飞速运转，将所有的线索串联：野人，拜影教木面具，诡异的菌毯和幽光，壁画，以及……这些被特意收集摆放的块茎和蘑菇！

一个惊人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猜想，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形——

这些野人，并非单纯的野蛮部落，它们与拜影教有着极深的关联，甚至可能就是拜影教驱使的爪牙！

而这片地下区域，这诡异的菌毯和幽光，很可能与那引发疫病的“陨星”力量同源，或者就是其某种表现形式！野人将它们视为“圣地”，在此进行某种原始的祭祀。它们之前送给鹰巢的食物，或许并非善意，而是……某种筛选或者标记？它们将鹰巢的幸存者，视为了可以献祭给这片“圣地”的……祭品？

而那白色的菌毯，那些被包裹的凸起……难道就是失败的“祭品”，或者被这诡异力量“转化”后的产物？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如果他们之前吃了那些肉，或者贸然闯入这里……

“退！慢慢退回去！”陈源压低声音，语气急促而严厉，不容任何质疑。

李墩子和铁蛋虽然不明所以，但被陈源语气中的惊恐所感染，立刻依言，小心翼翼地架着陈源，缓缓向后退却，生怕惊动了那片仿佛有生命的、缓缓蠕动的白色菌毯，以及那笼罩在幽绿光芒下的、不祥的宁静。

退回到较为安全的通道中段，陈源才感觉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稍减。他靠在岩壁上，大口喘息着，腿上的疼痛似乎都因极度的震惊而暂时麻木了。

“源哥，那……那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李墩子声音发颤地问道，脸上血色尽失。

陈源没有直接回答，他需要时间消化这骇人的信息。他看了一眼同样吓坏了的铁蛋，沉声道：“记住，今天看到的一切，回去后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尤其是赵婶和周婆，明白吗？”

铁蛋懵懂地点点头。

“那里……是比疫鬼更可怕的东西。”陈源最终对李墩子说道，声音低沉而凝重，“我们之前的猜测可能错了。野人送食物，恐怕不是圈养，而是……把咱们当成了献给那鬼东西的‘牲口’！”

李墩子倒吸一口凉气，脸色更加难看。

“那……那我们怎么办？这里也不安全了！”

陈源的目光投向他们来时的方向，那片相对“安全”的温泉**。

“这里不能久留。”他斩钉截铁地说，“我们必须回去！回鹰巢！”

“可外面还有野人守着……”

“守了这么久，它们或许以为我们死定了，或者放松了警惕。”陈源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而且，我们并非全无准备。”

他看向了通道地面上，那些在幽绿光芒映照下，隐约可见的、颜色鲜艳的蘑菇——正是野人收集堆放的那种。

周婆子认得山里百草，或许……她也认得这些蘑菇的毒性？如果能加以利用……

风险巨大，但比起留在这里，迟早被那诡异的菌毯吞噬，或者被前来祭祀的野人发现，冒险一搏，夺回熟悉的鹰巢，是唯一的选择！

“走，先回去。”陈源下令，“我们需要制定一个计划。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计划。”

三人拖着沉重的步伐和更加沉重的心情，返回了温泉**。跳跃的篝火依旧，周婆子依旧守在阿竹身边，赵氏和柳氏期盼地看着他们。

陈源没有透露那恐怖洞窟的细节，只简单说发现里面是死路，并有危险。但他悄悄将一枚颜色最为鲜艳、形如小伞的蘑菇，递到了刚刚因为疲惫和担忧而昏昏沉沉的周婆子面前。

“周婆，你看看这个……认识吗？”

周婆子迷迷糊糊地接过蘑菇，凑到火光下，只看了一眼，她那布满倦容的脸瞬间剧变，昏沉的眼睛骤然瞪大，如同见到了世间最恐怖的东西，手一抖，那蘑菇差点掉进火堆！

“鬼……鬼灯菇？！”她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充满了极致的恐惧，“这东西……沾唇即死！见血封喉！老爷！您从哪里弄来的？！快扔掉！快！”

鬼灯菇！沾唇即死，见血封喉！

陈源看着周婆子那惊恐万状的表情，又看了看手中那枚在火光下显得异常妖艳的蘑菇，一个大胆而疯狂的计划，在他心中迅速勾勒出了轮廓。

或许……这就是他们从这地下墓穴，杀回鹰巢的唯一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