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末日 第40章 杀戮之后

杀戮带来的血腥气，仿佛渗进了皮肉里，即使用冰冷的溪水反复搓洗，陈源仍觉得指尖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铁锈味。不是真实的嗅觉，而是记忆烙下的印记。那一夜，他睡得极不踏实，闭上眼，便是刀锋切入人体的滞涩感、溃兵惊骇扭曲的面孔、以及鲜血喷溅时的温热。醒来多次，每次都会下意识地摸向枕边的腰刀，触到那冰冷坚硬的刀柄，才能确认周遭的寂静并非虚幻。

清晨，他比往日醒得更早。窗外天色灰蒙，林间鸟鸣清脆，一切如常，却又仿佛不同。他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昨日搏杀留下的筋肉酸痛隐隐传来，但更深的是一种精神上的疲惫。他强迫自己像过去五个月一样，生火，烧水，将昨日带回来的黍米抓出一小把，混着肉干煮成浓稠的粥。食物的热气暂时驱散了体内的寒意和空茫。

吃完早饭，天色已亮。他没有立刻开始日常的活计，而是提着腰刀，再次走出了小屋。不是去砍柴，也不是去检查陷阱，而是沿着昨日清理过的路径，进行一次更彻底的巡查。

他先去了那条发生伏击的山沟。晨光下，泥土湿润，草木清新，几乎看不出昨日惨烈的痕迹。他仔细检查了掩埋尸体的地方，确认没有野兽刨挖的迹象，周围的血迹也已被雨水和泥土自然净化。他又走向那个被摧毁的溃兵营地旧址。烧剩的灰烬被风吹散，杂物被他丢弃得七零八落，只剩下地面一些难以抹平的压痕，以及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混合了焦糊和**的残留气味，或许再过几场雨，就会彻底消失。

站在废墟上，陈源环顾四周。威胁确实清除了，至少是眼前这一股。但他心中并无多少轻松，反而升起一股更深的警惕。这五个月，他偏安一隅，几乎以为这片山林是他的独立王国。但溃兵的出现，像一记警钟，狠狠敲醒了他——这片荒野并非无人，危机可能从任何方向悄然逼近。昨天的五人小队只是冰山一角，谁知道更远处，是否还有更大的溃兵集团、更诡异的幸存者部落，或者……因某种原因向山区迁徙的疫鬼群？

他不能因为清除了一小股敌人就高枕无忧。相反，他需要将视野放得更远，对周边的了解需要更深入。小屋的安全，不仅取决于围墙是否坚固，更取决于能否提前发现远方的威胁。

接下来的几天，陈源调整了他的活动。修缮小屋的工作仍在继续，但节奏放缓。他将更多的时间投入到对更远区域的侦察上。他不再满足于小屋周边一两里地的熟悉范围，开始向更陌生的方向探索。他沿着山脊行走，寻找制高点；他深入以前不敢轻易进入的茂密林地，留意任何人类或大规模生物活动的迹象。

他变得更加谨慎，行动时如同真正的潜行者，充分利用地形和植被隐藏身形，脚步轻得连林间的松鼠都不会惊动。他的眼睛像鹰隼一样，扫视着地面，不放过任何不寻常的痕迹——一处熄灭不久的篝火余烬、几枚模糊的脚印、被折断的树枝指向的方向、甚至是野兽粪便中未消化的人类食物残渣。

在一次向西北方向的探索中，他有了新的发现。那是一片地势较高的台地，视野开阔。站在边缘，可以望见极远处的一条蜿蜒土路——那或许是连接外界官道的支线。他隐蔽在岩石后，用自制的简陋望远镜（用相对透明的兽角薄片磨制）仔细观察了很长时间。土路上空无一人，死寂得可怕，但路边零星可见倾覆的、被焚毁的大车骨架，以及一些无法辨别的深色污渍。那是混乱与死亡的痕迹，无声地诉说着山外世界的惨烈。

他还注意到，在更远的山峦轮廓线上，似乎有一片区域的树木颜色异常，呈现出一种枯败的灰黑色，与周围春日萌发的绿意格格不入。距离太远，看不真切，但那片异常的景象让他心中隐隐不安。

这些发现没有带来直接的威胁，却像阴云一样投在他的心上。外界的情况可能比他想象的更糟，而这片看似安宁的山林，也并非绝对的安全区。

数日后的一个傍晚，他拖着略显疲惫的身躯返回小屋。陷阱里只逮到一只瘦小的山雀，聊胜于无。他坐在屋外的石头上，嚼着肉干，望着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腰刀就放在手边，触手可及。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家人失散的方向——那片复杂的地下水道和更远处的云陌镇。溃兵的威胁暂时解除，让他寻找家人的念头重新变得强烈而迫切。五个月的孤独求生，固然磨砺了他，但也加深了那份牵挂。玉姐的药膏、王氏的坚韧、炳坤的依赖……这些画面时常在不经意间闯入脑海。

然而，冲动是危险的。他清楚自己现在拥有的，只是一个勉强稳固的据点和一些生存技能。贸然离开，深入未知且充满危险的区域，不仅可能找不到家人，更可能失去这个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立足之地。

他需要更多的准备，更强的实力，以及……更好的时机。或许，应该先尝试向更靠近云陌镇方向的外围进行有限度的探索，摸清那边现在的状况？或者，想办法获取更多关于外界的信息？

夜色渐浓，寒气重新升起。陈源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拿起腰刀，转身走进小屋，将那扇结实的木门紧紧闩上。屋内，灶坑里的火苗跳跃着，投下温暖而摇曳的光影。他将那只小山雀处理了，放入陶罐慢慢煨着。

他坐在火边，拿出那一小袋珍贵的盐巴，用手指沾了一点，放入口中，咸涩的味道在舌尖弥漫开。生存的滋味，复杂而真实。昨日的杀戮已成余烬，明天的远眺充满未知。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在这余烬中保持警惕，向那未知的远方，一步步谨慎前行。活下去，不仅仅是为了呼吸，更是为了在那片死寂的远方，寻回一丝失落的温暖。这个念头，像黑暗中微弱的火种，支撑着他度过又一个漫长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