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末日 第101章 探索准备

阿竹的苏醒，如同在即将熄灭的炭火中吹入一丝微弱的气流，带来了短暂的光亮和温暖，却无法改变燃料即将耗尽的事实。希望，在极端匮乏的物质条件下，变得异常沉重，甚至本身也成了一种消耗。

苏醒后的阿竹，如同一个被重新组装、却缺少动力的偶人。他的意识是清醒的，能听懂简单的指令，能用模糊的音节表达最基本的需求——“水”、“痛”、“奶奶”。但他的身体依旧被沉重的创伤和极度的虚弱禁锢着。每一次吞咽那寡淡无味、甚至带着怪味的石衣糊，都需要耗费他巨大的力气，常常吃不了几口就疲惫地闭上眼，喘息着摇头拒绝。周婆子不敢强迫，只能红着眼圈，将剩下的糊糊自己喝掉，不忍浪费一丝一毫。

背部的伤口愈合极其缓慢。新生的肉芽组织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粉白色，在幽暗的火光下显得格外脆弱。稍微更换姿势，或者一次稍深的呼吸，都可能引发一阵剧烈的、让他浑身痉挛的疼痛。这种无时无刻不在的痛楚，消磨着他刚刚复苏的意志，他常常整天整天地闭着眼睛，不是沉睡，而是以一种近乎麻木的状态，对抗着身体的痛苦和外界的绝望。

陈源的腿伤同样陷入了僵局。伤口不再流脓，肿胀也消退了些，但那条伤腿依旧无法承重，甚至无法自如地移动。他尝试过几次，用手撑着岩壁，试图让那条腿稍微沾点地，但仅仅是脚尖触地带来的压力，就足以让伤处传来撕裂般的痛楚，冷汗瞬间湿透了他的鬓角。他清楚地知道，骨头可能没事（或者只是轻微骨裂），但肌肉、筋腱的损伤，在没有药物和充足营养的情况下，恢复起来慢得令人绝望。他成了一个比阿竹稍好一些的囚徒，被困在这方寸之地，所有的权威和谋划，在无法行动的现实中，都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李墩子背后的痂壳变得更厚、更黑了，痒意依旧难耐，但他至少可以缓慢地、小心地移动，完成一些简单的任务，比如收集柴火（洞穴内能找到的已越来越少）、刮取石衣。他是目前团队里除了女性和孩子外，唯一具备有限行动能力的人，这让他背负着另一种无形的压力。

生存的重担，几乎全部压在了赵氏、铁蛋和柳氏这三个相对“完好”的人肩上，而这份“完好”，也正被日益严重的饥饿快速侵蚀。

食物，成了盘旋在每个人心头最恐怖的幽灵。石衣和石耳混合的糊糊，提供的热量微乎其微，只能勉强维持生命最基本的代谢，根本无法支撑任何额外的体力消耗。每个人的胃袋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持续的、空荡荡的灼烧感成了常态，偶尔还会因为肠胃无法消化这些粗糙、性寒的食物而阵阵绞痛。

身体的消瘦变得触目惊心。脸颊深深地凹陷下去，眼窝像两个黑洞，手臂和腿上的皮肤松弛地包裹着骨头，一根根肋骨清晰可见。走路变得轻飘飘的，像是随时会被风吹倒。说话需要节省力气，声音变得有气无力。就连思维，似乎也因能量的匮乏而变得迟钝、粘稠。

铁蛋不再有精力去岩壁上刻画太阳。他大部分时间都蜷缩在母亲身边，或是靠着岩壁发呆，眼神空洞。他那把小弓被随意放在一旁，似乎连拿起它的力气都没有了。

柳氏怀里的石头，哭声也变得越来越微弱，像是小猫的呜咽。孩子瘦得皮包骨头，大大的脑袋显得格外沉重，原本乌溜溜的眼睛也失去了神采。柳氏自己的奶水早已干涸，只能将那份本就少得可怜的糊糊，兑上更多的水，用布条蘸着，一点点挤进孩子嘴里。看着孩子因饥饿而本能地吮吸着毫无滋味的布条，她的心如同被刀绞一般。

赵氏是表现最坚韧的一个，但她的体力也明显到了极限。每次起身去水潭取水，或是弯腰熬煮食物，她的动作都异常缓慢，中间需要停下来喘息好几次。她的手抖得更厉害了，有次甚至差点打翻那宝贵的盐罐。但她依旧沉默地操持着一切，将最后一点点食物尽可能公平地分给每一个人，尤其是伤者和孩子。

洞穴内的气氛，重新变得沉重起来，甚至比阿竹昏迷时更加压抑。那时，至少还有一个明确的目标——等待阿竹苏醒。而现在，目标实现了，却仿佛只是将他们推入了另一个更深的、看不到尽头的困境。苏醒带来的短暂振奋，早已被残酷的现实消耗殆尽。

“老爷……咱们……咱们真的没办法了吗？”李墩子趴在地上，声音沙哑地打破了长时间的沉默。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那条通往更深处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通道。那是他们唯一没有探索过的方向，也是恐惧的来源。

陈源靠坐在那里，眼皮耷拉着，像是在假寐，但李墩子知道他在听。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陈源的回答。那个方向意味着什么，每个人都清楚——诡异的菌毯，拜影教的壁画，可能存在的未知危险。但饥饿，正在一点点蚕食他们对危险的恐惧。

陈源缓缓睁开眼睛，他的眼神因饥饿和伤痛而显得浑浊，但深处却依旧保留着一丝清明。他何尝不知道大家的想法？他自己也无数次在脑海中推演过闯入那个洞穴的可能性。玉佩能克制菌毯，这是他们唯一的依仗。但那里除了菌毯，还有什么？拜影教是否在那里留下了什么陷阱？那种生长在菌毯旁的、颜色诡异的植物，到底是什么？更重要的是，他们现在这种状态，还有能力应对任何突发状况吗？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铁蛋几乎以为他又睡着了。

“再等等。”陈源终于开口，声音干涩得像两块石头在摩擦，“我们的力气……不够。贸然进去，可能……回不来。”

这是最冷静，也最无奈的现实。探索需要体力，需要应对危机的能力，而他们现在，连走路都发飘。

“可是……源哥，再等下去……大家……”李墩子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等下去，可能就是眼睁睁看着队伍里最弱的人——也许是石头，也许是重伤未愈的阿竹，也许是体力耗尽的赵氏或柳氏——在饥饿和虚弱中慢慢死去。

陈源的目光缓缓扫过洞穴里的每一个人。他看到周婆子正努力将一小勺糊糊喂进阿竹嘴里，阿竹闭着眼，艰难地吞咽着；看到赵氏靠着岩壁，胸口微弱地起伏；看到铁蛋蜷缩着，像一只失去活力的小兽；看到柳氏抱着几乎不再哭闹的石头，眼神空洞地望着黑暗。

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作为领导者，他必须做出抉择。继续等待，是缓慢的死亡。冒险一搏，可能是立刻的终结，也可能……是一线生机。

“明天。”陈源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重量，“明天，如果情况没有变化……我和赵婶，进去看看。”

他没有说“探索”，只是说“看看”。这意味着他们不会深入，只会在玉佩光芒所能及的最边缘区域，快速搜寻任何可能作为食物的东西——无论是那种奇特的植物，还是别的什么——然后立刻退回。

这个决定让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恐惧和一丝微弱的希望交织在一起。

“老爷，您的腿……”赵氏担忧地看向陈源。

“用拐杖，慢慢挪。”陈源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必须去。不能……再等了。”

他看向赵氏，眼神里带着询问和托付。赵氏看着陈源那坚定而疲惫的眼神，又看了看周围濒临绝境的伙伴，最终，重重地点了点头。“我陪您去。”

洞穴内再次陷入沉默，但这次的沉默与之前不同，里面多了一种临战前的紧张和决绝。没有人再说话，大家都在为明天那场生死未卜的、短暂的“看看”积蓄着最后一点力气。

这一夜，格外漫长。火把的光芒似乎也比往常更加黯淡，仿佛感知到了主人们沉重的心情。饥饿感在黑夜的放大下变得愈发清晰，胃部的灼烧和隐隐的绞痛折磨着每一个人，连沉睡都成了一种奢侈。

陈源靠坐在岩壁旁，毫无睡意。他听着身边同伴们压抑的呻吟和粗重的呼吸，感受着自己腿上那无休无止的钝痛，心中一片冰冷。他将手伸入怀中，紧紧握住那枚玉佩。温润的触感传来，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这几乎成了他此刻唯一的精神支柱。

明天，他们将踏入那片被诡异菌毯覆盖的区域。玉佩能否一直有效？那里除了菌毯，是否还潜伏着别的危险？他们这残破的状态，能应付得了吗？

他不知道答案。

他只知道，他们已经到了悬崖的边缘，退后是死，向前，或许也是死，但至少，他们选择了挣扎，而不是坐以待毙。

黎明的概念在地下并不存在。但当值守的李墩子沙哑地宣布“时候差不多了”时，所有人都知道，决定命运的时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