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末日 第113章 转移

天光从石窟缝隙漏进来时，陈源已经彻底清醒。没有立刻起身，他先凝神听了半晌。外面只有风声，呜咽着掠过岩石缝隙。那地底深处的闷响，昨夜似有似无，此刻完全听不到了。或许只是极度疲惫和紧张下的幻觉，或许是远处山体塌陷的余波。他没时间深究。

现实的问题迫在眉睫，像冰冷的石头压在心口。

他小心地活动了一下右腿。疼痛依旧顽固地扎根在骨肉深处，但经过一夜固定，那种高烧般的灼热感似乎褪去了一些。这大概是唯一的好消息。他解开包扎检查，创面边缘的肉芽颜色暗红，有些浮肿，但没看到新的脓液。愈合缓慢得令人心焦，可至少没在继续烂下去。

饥饿感比疼痛更直接地撕扯着他。胃里空得发慌，一阵阵虚浮的冷汗从额角渗出。昨天那点石耳提供的能量，早已在跋涉和疼痛中消耗殆尽。

水囊几乎是空的。火绒只剩指头长的一小截。箭，只剩一支。黍米、盐巴，更是遥远记忆里的东西。

他必须移动，必须找到物资，必须离开这片看起来已被反复搜刮过的贫瘠丘陵。目标很明确：向东南，寻找食物、水源，以及一个比这石窟更隐蔽、更易获取补给的临时落脚点。

收拾起寥寥几件东西，腰刀挂好，短弓背上，拐杖短矛握紧。他挤出了石窟。清晨的空气带着刺骨的寒意，让他精神微微一振，也让他更清晰地感觉到身体的虚弱。

行走是缓慢而精确的折磨。他尽量避开松软的浮土和陡峭的坡地，选择岩石裸露、地面相对坚实的地方下脚。即便如此，每一次伤腿承重，都像有一把钝刀子在里面缓慢地扭转。他走几十步就必须停下，靠着岩石喘息，等眼前因疼痛而泛起的黑雾散去。

视野之内，一片荒凉。枯草在风中无力地倒伏，灌木只剩下虬结的枯枝，偶尔能看到几丛地衣苔藓，也都干瘪灰败。这片土地，仿佛被灾变和随之而来的幸存者们反复梳篦过，连最后一点生机都被榨干了。

他看到了动物的痕迹——干涸的粪便，被啃光的细小骨头，但都是旧的，蒙着灰尘。没有新鲜的足迹，没有鸟类在枝头跳跃的动静。寂静得可怕。

日头渐高，阳光惨白，没有温度。陈源感到口干舌燥，水囊里最后几口水被他小心地润了润喉咙，不敢多喝。必须找到水源。

他改变方向，朝着地势更低洼的地方缓慢挪去。低洼处更可能积聚水分。

绕过一片乱石坡，前方出现了一小片洼地。洼地中央果然有一小片深色，是水迹！他心中一紧，加快步伐小心地靠近。

不是活水。是一个不大的、浑浊的死水洼，水色发绿，表面漂着一层腐叶和可疑的泡沫。水边泥土湿润，但没有任何动物来饮水的足迹，连虫豸都少见。

这水不能直接喝。很可能有毒，或者充满了疫病残留。

陈源蹲在水洼边，观察片刻，还是解下了皮水囊。他用腰刀砍下一截相对干净的枯枝，剥去树皮，做成一个简易的舀子，小心地将表层漂浮物拨开，从下方舀起看起来稍清一些的水，灌入水囊。他需要水，哪怕是这样的死水。

过滤、煮沸，是活下去必须付出的代价。灌满水囊后，他又用布巾浸透了水，小心拧干，准备晚上用来清理伤口。硫磺水早已用完，这脏水煮沸后或许也能起点作用。

离开水洼，他继续向东南。食物依然没有着落。他又尝试挖了几处看起来可能有块茎的植物根部，只挖到干硬的土块和盘结的枯根。饿得眼前开始发花，他不得不停下来，靠着一块大石坐下，慢慢咀嚼昨天剩下的一点、又干又韧的石耳。这东西几乎没什么热量，只是勉强欺骗一下肠胃。

休息片刻，他强迫自己站起来。不能停，停下来就可能再也起不来，或者被什么东西发现。

下午，他在一处背阴的土坡下，发现了一个浅浅的土洞。洞口有烟熏痕迹，散落着破碎的陶片。又是一个被遗弃的临时栖身处。

他警惕地观察四周，确认没有近期活动的迹象，才靠近。洞很浅，里面除了尘土和腐朽的草屑，空空如也。他蹲下身，忍着腿痛，用手在浮土中摸索。指尖碰到几块硬物，是烧过的碎骨，很小，像是鸟或者鼠类的。还有几颗完全碳化、无法辨认的植物种子。

一无所获。他有些失望，但也不算意外。有价值的物资，早就被前主人带走，或者被后来者搜刮干净了。

就在他准备起身时，目光扫过洞口内侧一处略微凹陷的土壁。那里颜色似乎比周围深一点。他用短矛尖端轻轻捅了捅。

“噗”一声轻响，矛尖捅破了一层薄土，露出后面一个不大的空洞。是个简陋的壁龛。

陈源心中微动，小心地扩大那个洞口。里面空间很小，只放了两样东西：一个巴掌大、粗陶烧制的小罐，已经裂了一条缝；还有一小把暗红色的、干瘪的……枸杞？他小心地捏起几颗，放在鼻尖闻了闻，有股淡淡的、药材特有的甜味，虽然陈旧，但似乎没有霉变。

枸杞。这东西能补充一点糖分和营养，关键是能直接吃。

他拿起那个陶罐，裂缝使得它无法储水，但或许可以用来煮点东西。他将枸杞小心地倒入自己怀中一个备用的、相对干净的小布包里，又将陶罐塞进行囊。蚊子腿也是肉。

离开土洞，日头已经开始西斜。他必须尽快找到今晚的过夜处。腿伤和虚弱的身体，不支持他在夜幕完全降临后还在野外活动，尤其是这片缺乏遮蔽的区域。

他加快脚步，忍着剧痛，目光锐利地扫视前方。终于，在天边只剩一抹暗红时，他发现了目标：两棵并生、早已枯死的老树，树干粗大，根部因水土流失而裸露，形成了一个天然的、上方有盘根遮挡的凹陷。凹陷不深，但足以让他蜷缩进去，前方还有几丛茂密的枯草可以拨过来遮掩。

不是理想的地点，但足够隐蔽，而且背风。

他花费了比平时更多的力气才挤进那个树根之间的凹陷，用短矛和手将枯草仔细拨拢在入口。内部空间狭小，他几乎无法伸直腿，但有一种被包裹起来的安全感。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取出火镰和那截宝贵的火绒，又搜集了一些绝对干燥的枯叶和细枝。小心翼翼地将火绒引燃，点燃了一小堆篝火。火苗很小，但带来的光亮和温暖驱散了部分寒意，也照亮了他疲惫不堪的脸。

他将皮水囊里浑浊的水倒了一些进那个裂了缝的陶罐，架在火边慢慢烧煮。水开后，他投入几颗野葱和一小撮枸杞，继续熬煮。没有盐，没有油，但这将是几天来第一口“热”的东西，也是难得的、带着一丝滋味的汤水。

等待汤水降温的间隙，他检查了腿伤，用煮过的、稍微冷却的布巾擦拭创口周围。然后，他拿出铜镜和炭条，在摇曳的火光下，更新地图。标记了死水洼、废弃土洞，以及现在这个树根凹穴的位置。

他慢慢喝下那碗滚烫、滋味古怪但带着一丝甜腥和辛辣的汤水。暖流顺着食道滑入胃袋，让他冰冷僵硬的身体似乎找回了一点知觉。他仔细地嚼碎了野葱和枸杞，连汤底的一点渣滓都舔舐干净。

夜色彻底笼罩荒野。远处，隐约传来了嘶吼声，拖沓的刮擦声。疫鬼开始活动了。声音似乎不止一个方向，这片看似荒芜的地区，并不太平。

陈源迅速熄灭了篝火，用土掩埋灰烬。狭小的凹穴内重新陷入黑暗和寂静。

他蜷缩着，腰刀横在身前，耳朵捕捉着外面的一切。嘶吼声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最近的一次，似乎就在几十步外经过，那拖沓黏腻的脚步和喉咙里发出的无意义咕噜声，让他背脊绷紧，握刀的手心沁出冷汗。

好在，它们没有发现这个被枯草和树根巧妙隐藏的凹穴。

夜渐深，温度骤降。陈源将身体蜷得更紧，破烂的衣物无法抵御寒意，只能靠体温硬扛。伤腿在寒冷中变得僵硬，疼痛似乎都麻木了。饥饿感在热汤带来的短暂安慰后，再次顽固地浮现。

他怀里的枸杞还剩一小半。明天，依然是寻找食物、水源，寻找稍微安全一点的临时落脚点，周而复始。

这就是他现在的全部生活。没有玄乎的异象，没有宏大的目标。只有最具体、最迫切的生存需求，和这具伤痕累累、艰难移动的身体。

在绝对的黑夜与寂静中，他睁着眼睛，等待着天亮，等待着下一次，为了活下去而必须进行的、不知终点的跋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