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世魔龙王被迫打工还债 第206章 进退两难

斯特迪文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那叹息声中，混杂着被神明警告后的无奈，与窥见世界真相一角的沉重。

他那化作满头银丝的长发与胡须，在塔顶永恒不灭的魔力辉光下，反射着清冷的光。

他的目光最终还是落回了面前那颗七彩的水晶球上。

球体内部光影流转，清晰地映照出那座阴森宏伟的魔王殿。

青铜色的巨龙趴伏在王座不远处，金色的巨龙则沉默地立于一旁，还有一只活泼的紫色小龙，正绕着空无一人的王座好奇地飞舞盘旋。

三头龙。

看着这奇异的组合，斯特迪文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竟浮现出一抹极淡的、带着几分自嘲的笑意。

他一个毕生致力于守护世界、对抗异界威胁的至圣法师，如今的命运，却似乎再一次与龙这种强大而高傲的生物紧紧地捆绑在了一起。

或许，自己这一生，都注定要与龙纠缠不休。

一缕尘封久远的记忆，如同被风吹开的古书扉页，在他的脑海中悄然翻动。

那是一个遥远的午后，年轻的自己还只是一个天赋平平的魔法学徒，在一次几乎丧命的野外采集中，绝望地对上了一头狰狞魔兽的血盆大口。

也就在那时，一片巨大到足以遮蔽天空的阴影降临，龙威如山岳般镇压而下，一声撼天动地的龙吟，便将那魔兽碾成了齑粉。

他至今仍记得，那头巨龙转过头颅，那双宛如熔金般的竖瞳俯瞰着渺小的自己时，所带来的灵魂战栗。

若非那一次的相遇，若非“他”的出现，自己或许早已在数百年前化作一捧黄土，绝无可能走到今天，成为守护世界的至圣法师。

斯特迪文轻轻摇了摇头，将纷乱的思绪从遥远的过往中强行抽离。

现在不是沉湎于过去的时候。

这场由欢愉之神艾拉主导的游戏，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他必须去见见这三头龙了。

一个是自己的老友，黄金巨龙凯撒；一个是洗心革面，却被套上了魔王枷锁的拉德维格；还有一个……是那只看起来天真无邪的紫色小家伙。

高塔周围那层层叠叠、禁锢着他行动的七彩法阵，在金色古书被撕碎的那一刻，便已悄然消散。

封锁解除了。

“是时候了，该去见见他们了……”

斯特迪文低声自语，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奇异的光彩，

“尤其是我们的……勇者大人。毕竟，我和这位勇者，可是站在同一战线的！”

他轻笑着，苍白修长的双手在身前优雅地一挥。

伴随着一阵低沉的魔力嗡鸣，空间如同被无形的利刃划开，一道深邃的、边缘流淌着紫色光晕的传送门在他面前迅速成型、稳定。

他没有丝毫迟疑，身形一动，便迈入了那片旋转的紫色虚空之中。

……

魔王殿内，气氛显得有些古怪的宁静。

小家伙小紫正扑扇着两只小小的翅膀，兴致勃勃地绕着那张巨大而狰狞的王座打转。

它一会儿用小爪子碰碰雕刻的巨大龙翼，一会儿又好奇地探头看看椅背上镶嵌的巨大宝石，嘴里发出啧啧的赞叹声。

凯撒则沉默地站在大殿一角，金色的龙首微微低垂，似乎在埋头苦思着什么，周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沉凝气息。

而拉德维格，名义上的魔王，则百无聊赖地趴在王座的台阶下。

他的目光时而落在自己那个活泼好动的小跟班身上，流露出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时而又瞥向旁边那个一言不发的金色混蛋，心中暗自腹诽。

不知为何，明明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还被强加了一个魔王的身份，但只要这个金色混蛋和小紫在身边，拉德维格那颗曾经暴虐无匹的心，竟能感受到一丝奇特的安宁。

他自己也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事实就是如此。

就在这三头龙各怀心思之际，大殿中央的空气毫无征兆地扭曲起来。

一道深紫色的裂隙凭空出现，并迅速扩大，形成一扇稳定旋转的传送门。

一股纯粹而浩瀚的魔力波动从中扩散开来，瞬间打破了殿内的沉寂。

凯撒猛地抬起头，金色的竖瞳中先是闪过一抹戒备，但随即，那股熟悉的魔法气息让他紧绷的龙躯骤然一松。

他几乎是立刻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确认后的安心。

“斯特迪文，是你吧……”

得知自己的老朋友平安无事，对于同样被卷入这场游戏的凯撒而言，无疑是最好的消息。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便从紫色的光门中缓缓步出。

那人一袭纯白无瑕的长袍，不染纤尘。

满头银发与长长的胡须皆如初雪般洁白，在昏暗的魔王殿中散发着圣洁柔和的光晕。

他悬浮于半空，脚下没有踩踏实地，却给人一种渊渟岳峙的沉稳之感。

拉德维格看到这位至圣法师此刻的模样，先是一愣，随即一股无名火夹杂着浓浓的酸意涌上心头。

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充满阴阳怪气的冷哼。

“啧啧啧，亏那位欢愉之神艾拉大人还说什么喜欢我呢！结果就给老子安排一个魔王的身份，真是把刻板印象给拉满了……”

他满脸不爽地盯着那个浑身散发着圣洁霞光，连胡子眉毛都白得发亮的斯特迪文，瞬间就想通了。

这副打扮，这股气息，不就是传说中那种智慧通天、神秘莫测的白袍大贤者模板吗？

一看就是故事里最重要的正面角色！

“凭什么斯特迪文就能安排这种角色？老子就非得是魔王不可了？真没意思！”

拉德维格压低了声音，愤愤不平地抱怨着。

就在他还要继续吐槽的时候，一只金色的龙爪忽然轻轻地、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踩在了他的尾巴尖上。

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拉德维格瞬间炸毛，猛地扭头怒视着凯撒。

他发现，凯撒那双金色的竖瞳也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眼神中带着明确的警告。

拉德维格巨大的嘴巴张了张，满腔的怒火和嘲讽到了嘴边，却又硬生生卡住了。

他看着凯撒，又看了看自己。

一瞬间，他顿悟了。

好吧……自己好歹还是个“魔王”，名义上的一方霸主。

这个金色的混蛋，堂堂的圣龙王，五大圣王之一，现在不也沦落成给自己打下手的帮手了么。

从这个角度来看，自己的待遇确实还算不错了。

他愤愤地甩了甩尾巴，从凯撒的爪下挣脱出来，终究还是把嘴闭上了。

斯特迪文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两头巨龙之间短暂而激烈的心理活动。

他的目光越过了拉德维格和凯撒，径直投向了那个正躲在王座后面，只探出一个小脑袋偷偷打量着他的紫色小家伙。

他朝着小紫的方向，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微笑，并微微躬身，行了一个郑重的法师礼。

“勇者大人，”

他开口了，声音清朗而庄重，

“老夫来找您了。看见您安然无恙，老夫由衷地感到高兴！”

那一句清朗而庄重的“勇者大人”，如同一道惊雷，在死寂的魔王殿内轰然炸响。

拉德维格和凯撒的动作在同一瞬间凝固了。

而那个被称作“勇者”的小家伙，躲在狰狞王座之后的小紫，整个小小的龙躯都僵住了。

他的小脑袋先是茫然地歪了歪，紫色的眼眸里充满了困惑。

勇者……大人？是在叫自己吗？

然而，当斯特迪文那温和而蕴含着某种奇异力量的目光与他对视时，刚刚的记忆，猛地在小紫的脑海中闪现。

那是在他刚刚被卷入这个陌生世界，孤零零地降临在魔王大殿之中，面对着无尽的未知与恐惧，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时刻。

一个温和沉稳的声音曾直接在他的意识里响起，指引着他：“从一数到一百，数完之后，再开口说话……”

正是那个声音，给了他在最初的慌乱中唯一的慰藉与方向。

此时此刻，眼前这位白袍法师的声音，与记忆中那个声音完美地重合在了一起。

原来……原来是他！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从小家伙的心底涌起，迅速流遍了四肢百骸，驱散了所有的陌生与胆怯。

那不是魔法带来的温暖，而是一种源于灵魂深处的亲近与信赖。

他犹豫了片刻，小小的翅膀轻轻一振，便从王座的阴影中飞了出来。

他悬浮在斯特迪文的面前，仰着小小的脑袋，认真地打量着这位浑身散发着柔和光晕的白袍法师，然后用一种软糯稚嫩、奶声奶气的语调，有些羞涩地开口：

“至圣法师大人，您好……”

这一幕，彻底击碎了拉德维格与凯撒心中最后的一丝侥幸。

下一刻，两个体型庞大的龙族存在，竟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声短促而古怪的笑声。

那笑声里没有半分喜悦，反而充满了浓得化不开的讥诮与无奈。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样。

大贤者与勇者。

多么经典、多么完美的组合。

斯特迪文是那位智慧通天的大贤者，而自己身边这个天真无邪的小跟班，他们的共同目标，毫无疑问，便是阻止“魔王”统治世界，让世界恢复所谓的和平。

凯撒金色的龙首微微扬起，看向穹顶那昏暗的黑曜石天花板，心中郁结之气几乎要冲破胸膛。

为什么？

自己，堂堂的黄金巨龙王，五大圣王之一，正义与秩序的化身，在这样的故事模板里，不应该是勇者本人，或者至少是勇者最坚实的盟友吗？

为何偏偏被安排成了魔王的盟友？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而另一边的拉德维格，则是在短暂的自嘲之后，迅速陷入了更深层次的思索。

他的金色竖瞳在斯特迪文和小紫之间来回扫视，龙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分析着眼下的局面。

表面上看起来，是二对二的阵营对抗。

但实际上……这根本是一场毫无胜算的游戏。

他太了解身旁这个金色的混蛋了。凯撒那根植于灵魂深处的高傲与所谓的“正义”，绝对不允许他对斯特迪文出手。

斯特迪文不仅仅是他的老友，更是自己世界的守护者，是文明的最终防线。

向他挥爪，就等于背弃了凯撒自身的一切信条。

所以，凯撒这个“盟友”，在面对斯特迪文的时候，形同虚设。

至于自己……

拉德维格的目光，落在了那个正好奇地拽着斯特迪文洁白胡须的小家伙身上，眼神不由自主地变得柔和。

让他对小紫动手？

这个念头仅仅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便让他感到一阵发自内心的荒谬与抗拒。

自从自己从那该死的封印中解脱，这个小家伙就一直跟在自己身边。

无论是在人类世界的小镇里打工还债，还是在荒野中流浪，风餐露宿，小紫都从未离开过。

他会为自己找到的每一块亮晶晶的石头而欢呼，也会在自己心情烦躁时，用小脑袋轻轻蹭着自己的爪子。

不知不觉间，这个紫色的小不点，早已成为他生命中无法割舍的一部分，一个比任何财宝、任何王座都更加重要的存在。

这场仗，根本没法打。

白袍的斯特迪文伸出手，用指节轻轻挠了挠小紫的下巴，引来小家伙一阵舒服的“咕噜”声。

随后，他才将平静的目光转向大殿之下的两头巨龙。

“事情你们大概也清楚了。”

他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一丝波澜，

“显然，我们目前的处境，并不算良好。”

“在这场游戏中，我与勇者大人站在一方。而拉德维格，你和凯撒，则被设定在了我们的对立面。”

“无论我们各自的意愿如何，若想达成那位神明为我们设定好的最终目标，那么，我们彼此就是对方必须跨越的障碍。”

凯撒沉默地点了点头，巨大的龙躯散发着沉凝的气息。

这就是那位原初之神的游戏吗？让并肩作战数百年的老友，变成必须兵戎相向的敌人？

这所谓的“欢愉”，未免太过残忍。

拉德维格的心中，却在此刻掀起了另一重波澜。

他始终清晰地记得，那位粉色头发的原初之神艾拉，在离开前对自己说过的话。

【只要你答应，永远留在我身边，陪我玩更多有趣的游戏。我都可以立刻让他们回到原来的世界。哦，对了，作为额外的奖励，我还可以顺手帮你解决掉那个什么……大眼睛的麻烦。】

如果……如果真的到了无路可走的那一步，这或许是唯一的破局之法。

一张以自己的自由为代价，换取所有人解脱的最后底牌。

就在大殿内的气氛凝重到极点时，小紫却像是丝毫没有感受到这份沉重。

他亲昵地用头顶蹭了蹭斯特迪文的手掌，然后扇动着小翅膀，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熟门熟路地飞回到了拉德维格的头顶，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趴了下来。

即便自己的老大此刻被设定成了“魔王”，即便自己被赋予了“勇者”的身份，小家伙也一点都不害怕，更没有丝毫的疏远。

反正，老大说什么，自己就跟着做什么！

拉德维格感受到头顶传来的那熟悉的、小小的重量，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原本烦躁的心绪竟奇迹般地平复了些许。

僵局。

一个看似无解的僵局。

凯撒凝视着波澜不惊的斯特迪文，这位老友从出现到现在，始终保持着一种超然物外的镇定。

他绝不相信，以斯特迪文的智慧，会看不出眼前的困境。

他选择在这个时候登场，绝不仅仅是为了宣告敌对阵营那么简单。

他一定……已经有了什么发现。

“斯特迪文，我的老朋友……”

凯撒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打破了沉默，金色的竖瞳中带着一丝探寻与期盼，

“你应该……已经有一些办法了，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