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年八月,正是盛夏。
便是今日的日头不甚好,这风也是热的。
官驿院墙高竖,更是鲜有凉意,但许鸣玉此刻浑身上下,却无端发起冷来。
她走得缓慢,走到廊庑尽头,转了个弯儿,身后打量的视线才被隔绝。
回到卧房,牡丹刚好端了早膳来,瞧见许鸣玉的身影,笑道:“大清早的,你这是去何处了?”
许鸣玉挽起些笑意:“房中有些热,我便在官驿随意走了走。”
“原来如此。”
“牡丹,”许鸣玉走近些,在桌案旁矮身坐下:“你可知兰县之中,何处能买到好酒?”
“你问这个做什么?”牡丹将木箸递给她,神情有些疑惑。
许鸣玉伸手接过,她低着头,眼前神情莫名:“我想祭拜家父,但他生前嘴刁得很,等闲的酒入不了他的眼。”
牡丹闻言,心下不由微微酸涩,她将手置于许鸣玉肩上轻拍了几下:“我倒是知道一处酒肆,但如今兰县遭了灾,那儿怕是也无甚好酒。不知许大人爱喝什么酒?”
“罗浮春。”
“我会设法为你寻一坛来。”
“一坛不够,”许鸣玉抬起眼,长睫弯起:“越多越好,另外,我还需要一些药材。”
“你可是何处不适,我这便去请大夫来替你瞧一瞧!”
“说完,牡丹便急急往外走,许鸣玉忙拉住她:“我没何处不适,只是近来晚上睡不好,听说那些药材制成药包放在枕头旁,能让人睡得好一些。”
牡丹松了口气。
许鸣玉笑看着她:“我回头拟张单子,还要劳烦你替我去医馆抓一些来。”
兰县的天儿,晴了没几日,就又下起雨来。
幸而今日雨势不大,百姓们的心便稍宽了些。
裴闻铮坐在书案后,看着眼前形容稍有些狼狈的刘重谦与褚济源二人,他眉心已拢着些不耐烦。
刘重谦端正坐在圈椅中,他径直回视:“裴大人,下官已被您关押了数日,这问也问了,审也审了,倘若未曾发现下官的罪责,不如便放我二人离去吧。”
褚济源眼下满是青黑之色,他语带哀求:“是啊,裴大人。您无故关押下官这些时日,县衙中定然堆积了许多事务,亟待下官处理。现如今,尚且不知百姓近况,下官这心中,难安啊!再者,刘主簿已大义灭亲,将许怀山的罪证呈上,您为何不查他,反而来审我二人?”
谢珩闻言,撇过头去暗骂一声:“冠冕堂皇!”
这二人,简直油盐不进、滴水不漏。
裴闻铮怎不知他有备而来?但如今除了许怀山的尸骨之外,并无其他线索,刘重谦又将许怀山的“罪责”呈上,他眼下也是被动得很。
见他不松口,褚济源愤而起身:“裴大人,凡事得讲究个证据,倘若你能拿出证据证明我二人触犯大齐律法,那你要杀要剐,下官绝不多言。但你眼下分明私设公堂,将我二人囚在此处多日,倘若今日不给下官一个说法,日后下官定要上折子,参你一本!”
裴闻铮闻言,眼神骤然锐利,手中茶盏重重置于案上,茶水溅出来,污了案上的笔墨。
满堂寂静。
褚济源心中升起一阵后怕来,裴闻铮此人的声名可不算好,天下人皆知他不近人情、心狠手辣,这些时日见他不似传言那般,便起了些侥幸的心思。
触及裴闻铮的神色,他突然有些悔。
裴闻铮拿起一旁的帕子,仔细擦净手指沾上的茶水,下巴微微抬起,眼中尽是漫不经心,但天子近臣的威压,却扑面而来。
褚济源向刘重谦递去求救的眼神,却见后者端坐在一旁,神情丝毫不惧。
裴闻铮将手帕随意扔在桌案上,捻去指尖湿意:“褚大人竟然将官威,摆到本官面前来了?”
“下官不敢。”褚济源方才的气焰顿时熄灭。
裴闻铮轻笑一声:“本官最不怕的,便是弹劾,褚大人若是不信,大可一试!”
褚济源汗流浃背,他干笑一声:“下官也是情急,若有得罪之处,还请裴大人勿怪。”
见他神情淡淡,褚济源神情讨好道:“您不若先让我二人回去,倘若查到什么,再来缉拿也不迟啊!”
裴闻铮抬起眼,深知再将他二人关押也已于事无补,他看了谢珩一眼,冷声道:“吩咐下去,务必将二位大人好生送回府中。”
谢珩领会他的意思,抱拳躬身应下:“是,属下领命。”
刘重谦闻言,眼中浮起一丝仿若得胜的笑意,他站起身,拂去衣袍上的褶皱,向裴闻铮俯身一礼:“下官告退。”
还不等褚济源站起身,他上前拉开门,快步走了出去。
褚济源见状,神情不忿,碍于裴闻铮在场,又不好发作,只逃也似的走出了书房。
裴闻铮抬起手,用力揉了揉额角,他缓缓合上眼,心中想得却是:“不知许鸣玉得知我将人放了,会是什么神情?”
轩窗外,竹影幢幢映在房中的屏风之上,细雨娑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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