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府书房之中,烛火一夜未熄。
翌日一早,邢显德穿戴整齐,喉间痒意更重,他重重咳了一阵,良久才将气儿喘匀。
扶着桌案缓缓起身,双手从案上捧起长翅帽,邢显德在昏暗的烛火下端详了许久,才虔诚地戴在头上,让边沿压住稍有些花白的鬓发。
案上铺开的奏折之上,墨迹已然半干,邢显德见状,将奏折与名册一道收在怀中后,随即打开门,顶着清晨的严寒缓步走了出去。
大明殿内,早朝的时辰未至,朝臣抱着笏板三三两两围在一起,大多议论着孙翮无诏入京一案。
姚琢玉亦在其中,听着众人讨论,他面上含笑。有人问及案情,只听得他不疾不徐地开口:“此案尚在审理,案情尚未明朗,倒是无法为诸位解惑了。”
几人见他口风紧,便也不再多问。
周湛昨晚未曾歇好,今日到得晚些。走进殿中,目光在众人身上逡巡片刻,随即落在两道相隔不远的身影之上。
邢显德与裴闻铮各自抱着笏板,静静站在殿中,周遭的热闹仿佛都与二人无关。
自李若浦获罪后,朝中众臣不愿与裴闻铮为伍,平日里多有疏离,也实属正常。可邢显德的人缘素来不错,倒是难得见他孤身站着,脊背挺直宛如劲松。
周湛心中没来由的一阵烦乱,正要上前去与他说话,抬眼便见赵泽身着明黄衮服,自殿后大步而来。
众朝臣见状,纷纷伏地,山呼万岁。
“免礼。”赵泽落座,大手一抬,示意众人起身。
“谢圣上。”
赵泽的目光扫视过阶下众朝臣,面上虽笑着,但眼底却一丝笑意也无:“去岁黄河流域发了洪涝,百姓尚未能回归家园,朕心中犹如火煎。但岁初天降瑞雪,朕让钦天监夜观天相,证实此乃大吉之兆!”
众人闻言,尚未能向他道贺,便听见他话音一转:“可有些人见不得朕高兴,非在此时上赶着来触朕的霉头!”
“圣上息怒!”众人不约而同地开口。
“息怒?朕如何息怒?”赵泽冷着脸,整个人不怒而威:“小小宁波府知州,竟胆大包天,无诏入京!”
他目光如电,落在裴闻铮身上,肃声道:“裴爱卿,你上前来。”
裴闻铮面色未变,只依言上前几步,一揖:“臣在。”
“你来说说,地方官员无诏入京,依大齐律例,当如何处置?”
“无诏入京,视同谋逆,此乃大罪,依律……”裴闻铮话音一顿,正色道:“当处大辟之刑。”
“好!”赵泽一掌拍在御座的龙头扶手上,他看向姚琢玉:“此案朕已交给你刑部去查,眼下可有何进展?”
姚琢玉上前一步,躬身答道:“圣上明鉴,罪臣孙翮对其无诏入京一事供认不讳,此前已认罪了。”
裴闻铮闻言,眉头一挑。
“那还等什么?”赵泽眼底泛起些厌恶:“尽快报呈大理寺复审,核查无误后上折子,朕来批红!”
“圣上且慢。”裴闻铮又上前一步。
赵泽眉心一皱:“你有何异议?”
“圣上,臣无异议,只是有一事不明,”裴闻铮朝他一礼,随即看向不远处的姚琢玉:“还需姚大人解惑。”
姚琢玉含笑望向他:“哦?裴大人尽管说来。本官若是知晓,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敢问姚大人,孙翮为何只身入京来?”
“据他招供,他来京城,是为访友。”
“可知其友是何身份?”
“此人一介白丁,声名不显。”
裴闻铮一笑:“姚大人信了?”
姚琢玉面上神情未变:“不知裴大人以为,其中有何不妥之处?”
裴闻铮回身望向赵泽,拱手一揖:“圣上,孙翮无诏入京,自然该杀,但臣以为,他胆敢以身犯险,其中定有不为人知的缘由。故而此案还需细细审问,不能操之过急,以免因小失大。”
话音落下,殿中顿时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曾山敬看了眼不远处的裴闻铮,眼底落着些许欣赏之色。
赵泽右手的拇指摩挲着食指上的皮肉,眉眼沉沉。
就在此时,久久未曾开口的邢显德突然上前,站在裴闻铮身侧。
朝臣见状,顿时皆紧闭了嘴,殿中突然落针可闻。
周湛看着他的背影,心脏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
裴闻铮余光中瞧见他的身影,亦是一怔!
只见邢显德从怀中取出奏折并名册,随即掀袍跪地,双手举呈着,扬声道:“臣有罪,请圣上责罚!”
赵泽盯着邢显德,眉心拧得更紧:“你这又是做什么?”
石板的寒意渗过衣衫,贴着皮肉直往骨头缝儿里钻,邢显德已无暇顾及:“启禀圣上,臣前些日子偶得一份名册,上面记载着数位朝臣借举荐新制卖官鬻爵,敛财之巨,叫人瞠目!”
他抬起头,面容肃穆:“其中,便有宁波府知州,孙翮!”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赵泽惊得径直从御座上站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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