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炭盆未灭,黑暗中寥寥星火闪烁着。
邢容侧卧于锦被下,自散了的床帷往外看,没来由地觉得那炭盆碍眼得很,她定睛瞧了会儿,心中烦躁尤盛,索性拥着被翻了个身,面朝里侧。
她紧紧阂上眼,可今夜也是奇了,这身子分明疲惫至极,但不知怎的,却了无睡意。
只闻外头榻上先是传来一声响动,后来便无甚动静了,想是觅枝也已歇下。
大约是房中炭火燃得有些旺,邢容只觉得自己的面庞渐渐烧红,浑身冒着汗,脚下那只汤婆子此刻是半点都碰不得了。
原先夜间烧炭取暖,觅枝都会将窗户撑开一些,夜间风寒,正好中和。
今夜没开窗么?
邢容支起身子,拂开床帷朝外瞧去,只见原先那扇常开的西窗,此刻严严实实地阂着,半丝缝隙也无。
她心下陡然升起一阵后怕,幸而自己未曾睡熟,否则今夜非得中毒不可!
拔步床的床顶上系着几只黛粉色的荷包,荷包内装着的便是些艾草、白芷与香茅,本是夏季驱虫用的,但邢容见里头草药香还十分浓郁,便未曾解下来,一直悬挂至今。
额上沁出些许汗珠,邢容取过一旁几案上备着的汗巾,仔细擦了擦。
觅枝素来浅眠,邢容每每翻身都会将她惊动,可今夜她却一点反应也无。
邢容本也未曾见怪,只当她累极了,开窗此等小事便不必惊动她了。
掀开锦被翻身下床,邢容趿着软底棉鞋,借着檐下灯烛映过纸窗的微光,缓步向前走去。
她走得极为小心,且在黑暗中待久了,双眼可以自如地视物,不过几步,她便行至窗前。
好看的菱格纹倒映在窗前长案上,一旁宝瓶中新折的腊梅似乎也受不住房中热意,已然蔫头耷脑了。
将窗户朝外推开一些,一丝冷风顿时顺着缝隙吹进来。
凉意扑面而来,邢容倒未曾觉得冷,她站在窗口吹了会儿风,面上烧红褪尽,这才觉得松快了些。
将窗户用撑杆撑着朝外推开,房中热气争先恐后地往外涌,炭盆之上火星明灭。
舒坦多了!
邢容抿着一丝笑意,拍去手掌上的灰尘,她转过身。
就在此时,一个不备,手肘不经意间撞到一旁的宝瓶,眼见宝瓶朝后倒去,她忙抬手去扶!
饶是如此,她仍是晚了一步。
上好的汝窑径直自长案上坠下,“啪”的一声脆响,宝瓶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瓶中蔫头耷脑的梅枝重重砸在地上,艳红的花瓣霎时便落了满地!
这只宝瓶是邢容的嫁妆,也是她心爱之物,当下心中止不住地暗道“可惜”。
通往床榻的路上满是碎屑,邢容正要蹲下身,眼前却突然有些眩晕,她抬手撑在长案上。
“觅枝……”她开口唤。
可矮榻上的觅枝却毫无反应。
不对!
她心中突然一凛!
觅枝素来浅眠,便是累极了,睡得沉,但今夜这么大的动静,她为何还没醒?
心下顿时升起一阵不祥的预感,而此刻,她的脑袋也愈发昏沉。
就在此时,门口突然传来推门之声,一道黏腻的、令人作呕的声音透过门缝传进来,顷刻间便激起邢容一身战栗!
“夫人可曾伤着?快让小人看看!”
邢容仓惶抬眼,只见一道模糊的身影投在门扉上,瞧着是个男子。
原来……原来蒋氏打得是这个主意!
……
慈安院中,蒋氏坐于软榻之上,此刻正靠着软枕不住地抬眼望向门外。
身侧小几上摆着一只汤盅,里头的燕窝尚冒着热气,但她此刻却一丝食欲也无。
候了许久,直到燕窝都凉透了,外头才传来一阵响动,蒋氏听闻立即坐直了身子,眼巴巴地张望着。
孙婆子挟着满身寒意走进房中,她凑近火盆烤了烤快冻僵了的手,察觉蒋氏的视线,忙谄媚一笑:“老夫人放心,老奴办事,便没有不成的!”
蒋氏闻言,心下一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你可瞧好了?”
“老奴亲手将那烈药扔进了夫人房中,这药量可放倒几头牛呢!”外衫里头的棉絮老了,不怎么御寒,烤了会儿火,身上暖起来了,孙婆子将手拢进衣袖:“此刻他应当进了夫人房中了!”
蒋氏闻言,分明该松口气的,但不知怎么的,心中还是惴惴不安:“此事当真能成?”
“哎哟,您不必担心!”孙婆子吸了吸鼻子:“包成的,日后夫人定然任凭您拿捏!休说让她乖顺了,日后夫人若是惹您不高兴了,您就将这桩丑事拿出来,逼着她降妻为妾也是使得的!”
“降妻为妾?”
“方才觅枝那丫头还奚落咱们李府是……”孙婆子欲言又止。
“是什么?”蒋氏瞪着她:“你快说!”
“是破落户,配不上少夫人娘家的门楣。”孙婆子煞有其事一般,越说声音越小。
眼见蒋氏面满怒气,她又凑近些,阿谀道:“可京城之中何人不知咱们大爷那是顶好的学问,日后定然是要高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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