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鸣玉大约在一炷香之后,在府门处等到了自己口中的“可怜人”。
只见他一身暮云灰净面杭绸圆领袍,腰间玄青白玉腰带上,坠着一枚成色极好的玉佩。
许鸣玉知道他样貌好,但此前见他常着官袍,今日这一身,当真是十足风流。
裴闻铮瞧见马车旁站着的许鸣玉,缓步走下台阶,见她站着不动,稍有些疑惑:“不是要去丰乐楼吃面?”
“裴大人,”许鸣玉眸色狡黠:“当年殿试,官家钦点你为探花郎,当真是因你满腹才学?”
裴闻铮垂眼,将她眼中笑意尽收眼底。他自然听出她语气中的揶揄打趣之意,闻言只轻笑一声:“为人臣子,可不敢随意撺掇官家的意思。”
许鸣玉本就是随口一问,自然也没盼着能得个确切的答案,只笑看了他一眼,随即回身登上马车。
看着锦帘垂落,裴闻铮才提步往后头那架马车走去,宋含章跟着走了两步,这才反应过来,他神神秘秘地凑近裴闻铮,小声道:“大人,方才许小娘子那话儿,是在夸您风流倜傥呢!”
裴闻铮步履未停,只低声“嗯”了一声。
宋含章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片刻后,他心中涌起无限悔恨,恨不得抽自己嘴巴几下:“大人那么聪明,应当早就听出其中含义了吧?多什么嘴,多嘴!”
锦帘将天光尽数挡在了外头,裴闻铮端坐于马车之中,他缓缓合眼。
少顷,裴闻铮隐隐勾起唇角。
……
马车停在丰乐楼门外,许鸣玉戴着帷帽从中探出身来。
见裴闻铮已走到她车驾旁,许鸣玉忙开口:“裴大人。”
裴闻铮抬头看向她。
帷幔轻薄,有风徐来,吹起一角,他窥见她一双圆睁的杏眼。
尚来不及分辨其中情绪,帷幔便已垂落。
“何事?”
许鸣玉又从马车中拿出一顶帷帽,递过去:“将它戴上。”
帷幔轻拂过裴闻铮的面颊,那阵熟悉的香味又一次盈满他的鼻尖。
见他不接,许鸣玉以为他是不愿戴,忙解释道:“虽然你行得正坐得端,但为防小人拿此事在官家面前给你上眼药,你还是将它戴上吧。”
裴闻铮的视线落在她白皙纤细的腕骨上,心下不合时宜地生了个念头:“翡翠应当是极配她的。”
许鸣玉见他还是不动,撇了撇嘴,将帷帽往回收:“你既不愿……”
话音未落,裴闻铮抬手接过,细腻的帷幔扫过指骨,有些痒:“多谢。”
将自个儿囫囵掩在其中,裴闻铮领着许鸣玉入内去。
跑堂的瞧见几人,脚步一顿。
平日里,小娘子们来丰乐楼用饭,为免闲言碎语,常以帷帽遮挡容颜,这本再正常不过。
但今日为首的那位,分明是位极年轻的男子,竟也戴着顶帷帽,他不免多瞧了几眼,这才上前:“几位客官可是来用膳的?”
“自然。”许鸣玉笑答:“堂下太过嘈杂,还请小哥儿替我们安排处雅间。”
宋含章取出一枚银锞子,递过去。
跑堂顿时眉开眼笑:“得咧,诸位请随小人来。”
许鸣玉跟在裴闻铮身后,提裙往楼上走。似突然想起了什么事,询问道:“听闻丰乐楼后栽着大片的山茶花,不知可曾到了开花的时节?”
“花是开了,但现下是白天,除了花儿,倒是无甚好看的。”跑堂殷勤道:“倘若诸位得空,不妨在我丰乐楼留到晚间,届时会有舞姬在花丛中翩翩起舞。美人配美景,当真是不可多得!”
“那自然是好,”许鸣玉柔声道:“不知临窗可见此美景的雅间,可还有空的?”
裴闻铮闻言,略一挑眉。
“有,您几位来得早,视野好的雅间还空着呢。”跑堂将人往二楼引:“这边走。”
走到一处雅间门外,跑堂将门推开,含笑道:“便是这间了。”
“多谢小哥,你且先去忙吧,倘若我们有事,便遣人来唤你。”许鸣玉客气道:“另外听闻丰乐楼的鳝丝面乃是一绝,劳烦你为我们上两碗来。”
“好,小的这就去。”跑堂的哈腰应下,见许鸣玉一行人走进了雅间,这才将门掩上,退了出去。
裴闻铮摘下帷帽,见许鸣玉矮身在桌案前落座,并不去看那劳什子山茶花,心下已了然。
但他佯装什么都未曾察觉一般:“不是要赏花?”
许鸣玉本就没打算瞒他,闻言将刚斟满的茶水,推到他身前:“裴大人急什么?我方才坐下,便不能容我先喘口气儿吗?”
裴闻铮闻言,掀袍在她面前落座,将茶盏端起轻抿一口。
茶倒是好茶,只是泡久了,茶水有些苦涩,他不由拧紧眉。
许鸣玉仰头饮下一整盏茶水,见裴闻铮侧目,这才开口:“春樱,将门打开些。”
“是。”春樱得了吩咐,忙上前将门拉开条缝隙。
裴闻铮看着她身前空了的茶盏,眼中多了几分笑意:“苦吗?”
“苦茶提神,”许鸣玉手撑着面颊,向门外一抬下巴:“对面那处雅间,便是李广誉的夫人邢容,这几日常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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