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才发现原来我们都在等对方 第153章 比开始更需要勇气

“茶语”奶茶店里，暖黄色的灯光温柔地流淌在每一张桌子、每一张年轻的脸上，空气中弥漫着煮茶的醇香和牛奶的甜腻，混合成一种足以抚慰人心的安逸气息。墙上的音响正轻声播放着一首旋律舒缓的流行情歌，歌词唱着爱情里的甜蜜与缱绻。

然而，这所有被精心营造出的温馨与浪漫，都在顾彦泽开口的瞬间，轰然崩塌。

“我们见面，是来说分手的。”

这句话，平静得如同在讨论今天的天气，清晰得不带一丝含糊，没有愤怒，没有悲伤，甚至听不出一丝情绪的波澜。它就像一块被从高空抛下的冰块，不偏不倚，狠狠砸在沈砚和江墨吟心上，让两人心头一沉。那几个字在他们耳边反复回响、放大，将前一刻还因江墨吟的坦白而激荡、升温的心绪，瞬间拉回一个无比严酷、冰冷的现实深渊。

卡座里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被抽空了。方才还因为江墨吟的勇敢而变得热烈活泼的氛围瞬间凝固，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那首还在播放的情歌，此刻听来，每一个音符都充满了尖锐的讽刺。

沈砚脸上的错愕是如此明显，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挚友。他认识的顾彦泽，永远是自信的、从容的，无论是在激烈的辩论赛场上，还是在处理复杂的学生会事务时，都游刃有余。他从未见过顾彦泽用这样一种空洞的、没有灵魂的语气，说出一句如此沉重的话。

江墨吟的反应则更为直接。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那杯全糖的珍珠奶茶，塑料杯壁被她捏得微微变形。温热的触感从掌心持续不断地传来，却丝毫无法驱散她心底陡然升起的那股寒意。她感觉浑身冰冷，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飘向身旁的沈砚，脑海中猛然浮现出一些模糊的、被她当成故事听过的片段。

她记得，就在不久前，在那家烟火气十足的烧烤店里，沈砚曾用一种颇为感慨的语气，主动和她提起过顾彦泽的恋情。他说，顾彦泽有一个从高中就在一起的女朋友，比他大几岁，已经工作了。他说，那是一场很不容易的异地恋，隔着两千多公里。他还说，顾彦泽为了攒钱买一张去看女友的火车票，可以连续吃一个月的馒头和咸菜。

当时，江墨吟只是作为一个故事的倾听者，心中充满了对那份坚守爱情的敬佩与向往。她甚至在脑海中勾勒出一幅画面：两个相爱的人，为了共同的未来，各自在不同的城市努力奋斗，每一次的相见都无比珍贵。她原以为那会是一个超越了距离与现实的、坚不可摧的爱情范本，是她所向往的那种“为爱奔赴”的另一种完美诠释。

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故事的结局，竟是如此。

面对顾彦泽此刻毫不设防的、近乎残忍的自我剖白，她感觉自己像一个拿着请柬来参加盛宴，却一脚踏入了葬礼现场的局外人。任何安慰的话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笨拙，甚至是一种不合时宜的唐突。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自己重新缩回一个倾听者的位置，沉默地、安静地，做一个无声的陪伴者，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而顾彦泽，他似乎完全没有理会两人脸上剧烈的反应，又或者说，他早已预料到了这一切。他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早已注定、与己无关的客观事实。他拿起那把精致的银色长柄小勺，又开始慢条斯理地搅动着杯中那杯只加了冰块的柠檬红茶。冰块与杯壁碰撞，发出清脆而孤独的声响。红褐色的茶水漾起一圈圈小小的涟漪，。

“我们之前就说好了，”他自顾自地说道，目光低垂，死死地盯着茶水中央那个不断扩大的漩涡，声音不大，却在死寂的衬托下异常清晰，“开始的时候轰轰烈烈，人尽皆知。那结束的时候，也不能潦草收场。分手，一定得当着面说。这是我们能给这段感情，留下的……最后的体面。”

他顿了顿，那句“最后的体面”说得极轻，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又重得透出一股被生活反复捶打后的疲惫。

“这段感情，”他补充道，终于舍得将目光从茶杯上移开，却依然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投向窗外车水马龙的虚空，“我们彼此，都感到太累了。”

听到“太累了”这三个字，沈砚的心脏猛地一沉，。

他的思绪瞬间被这三个字拉回到了那个同样充斥着酒精与烤肉气味的夜晚。他清清楚楚地记得，在那个喧闹嘈杂的KtV包厢里，顾彦泽是怎样在几杯廉价的啤酒下肚后，第一次在他们这群兄弟面前，卸下了所有坚硬的伪装。

他记得顾彦泽当时脸上那种混杂着自嘲与无奈的苦笑，记得他平日里总是锐利的眼睛，在那一刻变得黯淡无神。

“她跟我聊工作上的烦心事，说房租水电，说同事的勾心斗角，我又觉得那些离我很远。”

“我跟她聊尼采，聊凯恩斯主义，聊课堂上老师提出的某个社会学模型，她听不懂，只能微笑着说我厉害。”

“我们之间的差距，真的越来越大了。不是谁的错，就是……越来越大了。”

“她说，她感觉自己像在爱着一个越来越遥远的梦。她看不到我们的未来。”

那些混杂着愧疚、疲惫与深切无力感的话语，此刻又一次无比清晰地在他脑海中回响。原来，从那个时候起，裂痕就已经存在，并且在他们看不见的每一个日日夜夜里，被现实和距离无情地拉大，直到今日，走到了彻底断裂的边缘。

朋友即将到来的伤痛，让沈砚暂时从自己与江墨吟之间那份暧昧不明的情感纠葛中抽离出来。他看着顾彦泽那张因为强作镇定而显得有些僵硬的侧脸，看着他紧抿的嘴唇和微微泛白的指节，眉头紧紧地锁在了一起，声音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担忧。

“彦泽，”他终于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听到沈砚的问话，顾彦泽搅动红茶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勺子在杯中发出一声轻微的碰撞声，他抬起头，迎上挚友那双写满了关切与不解的眼睛，脸上扯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

“说实话，”他轻声说，目光却没有在沈砚脸上停留，而是不由自主地越过他，落在了旁边安静得像一尊雕塑的江墨吟身上。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仿佛是在回应她之前那番关于勇气的剖白，又像是在进行一场深刻的自我剖析。

“要割舍一段已经长在肉里的恋情，比奋不顾身地开始一段恋情，更需要勇气。”

江墨吟的心猛地一颤，她抬起眼，迎上了顾彦泽的视线。那一刻，她看到了他眼中深不见底的痛苦与挣扎。

她听懂了他话语中那未曾言明的深意。

她那份为爱奔赴的勇气，是向前的，是带着些许盲目的，是不计后果的，是怀揣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与希望。它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充满了生命的热烈与张扬。而他现在所需要的勇气，却是向后的，是需要极度的理智与清醒，是在清晰地认知到绝境之后，主动选择放手、承受失去、并独自面对那份可以预见的、漫长而痛苦的空虚。它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要亲手割掉自己身上坏死的血肉。

一种是得到的勇气，一种是舍弃的勇气。孰轻孰重，无人能断，但那份决绝背后的痛楚，却让江墨吟瞬间感同身受。

顾彦泽很快收回了目光，仿佛刚才那深深的一瞥只是无心之举。他垂下眼帘，长长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那声叹息充满了成年人的无奈与身不由己。

“我其实……也不想放弃。”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像是说给他们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这是他第一次在朋友面前，流露出如此明显的脆弱与不舍。

“我怎么会想放弃呢？”他像是问他们，又像是问自己，眼神开始变得空洞，整个人都陷入了被回忆淹没的状态，“她是这个世界上，除了我爸妈之外，对我最好的人。我上高一的时候，她已经是高三的学姐。后来她高考没考好，就出去工作了。她总是像姐姐一样无微不至地照顾我，每个月省下自己的饭钱给我打生活费，提醒我天冷了要添衣，关心我有没有在食堂好好吃饭……”

这些话，沈砚在那个深夜的长椅上，已经听过一次。可此刻，当着江墨吟的面，从顾彦泽口中再次用一种近乎呢喃的语气说出，那份沉甸甸的愧疚与心酸，依旧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到无比压抑。

“可是，”顾彦泽话锋一转，声音里的那丝温情迅速被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现实感所取代，“这份好，这份期待，我已经快要承受不起了。沈砚，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吗？我是我们村里，十几年来唯一一个考上一本的大学生。我身上背负的，不只是我自己的未来，还有我父母半辈子的辛劳，甚至整个家族的期望。我不敢停，我不能停，我必须拼了命地往前跑。”

“我跑得越快，看得越远，就离她所在的世界越远。”

他抬起手，用指关节用力地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仿佛那里正承受着无形的、剧烈的疼痛。

“直到现在，我们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不仅仅是地图上标注的两千多公里，还有内心上的，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都已经，渐行渐远了。”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微不可闻，几近于无。

沈砚彻底沉默了。

他想起了那个深夜，在学校的人工湖边，他对自己这位被现实压得喘不过气的兄弟，说出的那句冰冷而决绝的话——

“但你不能，一直做一个无能为力的人。”

他没想到，顾彦泽真的听进去了。他选择了不再做一个在感情里“无能为力”的人。他没有选择大多数人会选择的逃避、拖延、冷暴力，而是用最痛苦、也最负责任的方式，去亲手终结这段让他无力的感情。

这是一种何其残忍的成长。

原来，所谓的“想清楚了”，并不是真的放下了，不是不爱了，而是终于鼓起了勇气，去面对那个自己早已知道、却迟迟不愿承认的、必然到来的结局。

压抑的沉默再次笼罩了小小的卡座。就在沈砚沉浸在对朋友这番残酷成长的复杂感慨中时，顾彦泽再次开口了。这一次，他转过头，目光径直落在了一直沉默着的江墨吟身上。

“江墨吟”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眼神却异常清明，“抱歉，今晚这么冒昧地把你叫出来，听我说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不开心的事情。”

江墨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郑重搞得有些不知所措，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连忙摆了摆手：“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沈砚也看向顾彦泽，眼神里带着一丝浓重的不解。他不明白，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彦泽会特意地、郑重地向江墨吟道歉和解释。

顾彦泽没有理会沈砚探寻的目光，他只是看着江墨吟，嘴角牵起一抹极其苦涩的笑：“沈砚之前跟我提起过你的事，说你为了他，做了很多勇敢的选择。刚才亲耳听到你说，为了一个不确定的答案，就敢一个人奔赴一座陌生的城市……说实话，我很羡慕你。”

他整个人向后靠去，深深地陷进柔软的椅背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支撑住自己即将垮掉的身体。显得疲惫不堪。

“你是我见过的，在感情里最勇敢的女孩。真的。”

这句赞美，在此时此刻，却听不出任何轻松的意味。它不像羽毛，反而沉重地压在江墨吟的心头。

“我……我大概就是想亲眼见识一下吧，”顾彦泽的目光变得有些飘忽，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她解释今晚这莫名邀约的真正目的，“看看那种我所不具备的，为爱一往无前的勇气，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他发出了一声短促而干涩的笑，那笑声里，充满了深深的自我嘲讽。

“我做不到像你那样，向着她所在的世界奔赴而去，我能做的，只有选择放手，让她离开我的人生。我懦弱地选择了看起来更容易走的那条路。所以，我就自私地想，在去做这件懦弱的事情之前，看一看别人身上的光。”

“或许，”他停顿了一下，声音低得如同呓语，充满了卑微的祈求，“看到你，看到你身上那种不顾一切的火焰，我就能更有勇气，去走完我自己选择的这条，冰冷又黑暗的路。”

江墨吟的心头一紧。她终于彻底明白了，从一开始，顾彦泽看她的眼神里那份复杂的含义。那不是单纯的欣赏，更不是探究，而是一个溺水的人望向岸边篝火的眼神。

他把她的勇敢，当成了他选择放弃时所需要的一点慰藉和力量。他把她的故事，当成了一剂麻药，希望能借此来减轻自己亲手割舍爱情时那份剧痛。

这份过于沉重的“赞美”，让江墨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