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语”奶茶店里,暖黄色的灯光温柔地流淌在每一张桌子、每一张年轻的脸上,空气中弥漫着煮茶的醇香和牛奶的甜腻,混合成一种足以抚慰人心的安逸气息。墙上的音响正轻声播放着一首旋律舒缓的流行情歌,歌词唱着爱情里的甜蜜与缱绻。
然而,这所有被精心营造出的温馨与浪漫,都在顾彦泽开口的瞬间,轰然崩塌。
“我们见面,是来说分手的。”
这句话,平静得如同在讨论今天的天气,清晰得不带一丝含糊,没有愤怒,没有悲伤,甚至听不出一丝情绪的波澜。它就像一块被从高空抛下的冰块,不偏不倚,狠狠砸在沈砚和江墨吟心上,让两人心头一沉。那几个字在他们耳边反复回响、放大,将前一刻还因江墨吟的坦白而激荡、升温的心绪,瞬间拉回一个无比严酷、冰冷的现实深渊。
卡座里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被抽空了。方才还因为江墨吟的勇敢而变得热烈活泼的氛围瞬间凝固,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那首还在播放的情歌,此刻听来,每一个音符都充满了尖锐的讽刺。
沈砚脸上的错愕是如此明显,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挚友。他认识的顾彦泽,永远是自信的、从容的,无论是在激烈的辩论赛场上,还是在处理复杂的学生会事务时,都游刃有余。他从未见过顾彦泽用这样一种空洞的、没有灵魂的语气,说出一句如此沉重的话。
江墨吟的反应则更为直接。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那杯全糖的珍珠奶茶,塑料杯壁被她捏得微微变形。温热的触感从掌心持续不断地传来,却丝毫无法驱散她心底陡然升起的那股寒意。她感觉浑身冰冷,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飘向身旁的沈砚,脑海中猛然浮现出一些模糊的、被她当成故事听过的片段。
她记得,就在不久前,在那家烟火气十足的烧烤店里,沈砚曾用一种颇为感慨的语气,主动和她提起过顾彦泽的恋情。他说,顾彦泽有一个从高中就在一起的女朋友,比他大几岁,已经工作了。他说,那是一场很不容易的异地恋,隔着两千多公里。他还说,顾彦泽为了攒钱买一张去看女友的火车票,可以连续吃一个月的馒头和咸菜。
当时,江墨吟只是作为一个故事的倾听者,心中充满了对那份坚守爱情的敬佩与向往。她甚至在脑海中勾勒出一幅画面:两个相爱的人,为了共同的未来,各自在不同的城市努力奋斗,每一次的相见都无比珍贵。她原以为那会是一个超越了距离与现实的、坚不可摧的爱情范本,是她所向往的那种“为爱奔赴”的另一种完美诠释。
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故事的结局,竟是如此。
面对顾彦泽此刻毫不设防的、近乎残忍的自我剖白,她感觉自己像一个拿着请柬来参加盛宴,却一脚踏入了葬礼现场的局外人。任何安慰的话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笨拙,甚至是一种不合时宜的唐突。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自己重新缩回一个倾听者的位置,沉默地、安静地,做一个无声的陪伴者,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而顾彦泽,他似乎完全没有理会两人脸上剧烈的反应,又或者说,他早已预料到了这一切。他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早已注定、与己无关的客观事实。他拿起那把精致的银色长柄小勺,又开始慢条斯理地搅动着杯中那杯只加了冰块的柠檬红茶。冰块与杯壁碰撞,发出清脆而孤独的声响。红褐色的茶水漾起一圈圈小小的涟漪,。
“我们之前就说好了,”他自顾自地说道,目光低垂,死死地盯着茶水中央那个不断扩大的漩涡,声音不大,却在死寂的衬托下异常清晰,“开始的时候轰轰烈烈,人尽皆知。那结束的时候,也不能潦草收场。分手,一定得当着面说。这是我们能给这段感情,留下的……最后的体面。”
他顿了顿,那句“最后的体面”说得极轻,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又重得透出一股被生活反复捶打后的疲惫。
“这段感情,”他补充道,终于舍得将目光从茶杯上移开,却依然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投向窗外车水马龙的虚空,“我们彼此,都感到太累了。”
听到“太累了”这三个字,沈砚的心脏猛地一沉,。
他的思绪瞬间被这三个字拉回到了那个同样充斥着酒精与烤肉气味的夜晚。他清清楚楚地记得,在那个喧闹嘈杂的KTV包厢里,顾彦泽是怎样在几杯廉价的啤酒下肚后,第一次在他们这群兄弟面前,卸下了所有坚硬的伪装。
他记得顾彦泽当时脸上那种混杂着自嘲与无奈的苦笑,记得他平日里总是锐利的眼睛,在那一刻变得黯淡无神。
“她跟我聊工作上的烦心事,说房租水电,说同事的勾心斗角,我又觉得那些离我很远。”
“我跟她聊尼采,聊凯恩斯主义,聊课堂上老师提出的某个社会学模型,她听不懂,只能微笑着说我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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