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彦泽那番冷静到近乎残酷的“经济学分析”,像一盆带着无数冰碴的冷水,毫不留情地从601宿舍每个人的头顶浇下,将他们刚刚燃起的、对跨年夜的所有美好幻想,浇得一个透心凉。
一千两百块的预算。
这个数字,如同一道冰冷的、无法逾越的鸿沟,清晰而又残忍地横亘在理想与现实之间。对于一群主要经济来源是父母每月定量生活费的大学生来说,这确实是一笔需要深思熟虑的“巨额”开销。它像一个无情的戳子,轻易地戳破了所有浪漫的、不切实际的幻想泡泡,让一切回归到最骨感的现实。
宿舍里再次陷入了那种令人尴尬的、压抑的沉默。空气仿佛凝固了,连暖气片散发出的热量,都似乎带上了一丝沉闷的意味。
卫卓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颓然地瘫倒在自己的电竞椅上,双手捂脸,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呻吟。他嘴里不停地嘟囔着:“完了,彻底完了。咱们上大学的第一个跨年夜,注定要在宿舍里数着墙上的裂缝度过了,这还有什么灵魂可言……”
赵大勇也彻底蔫了下来,他趴在桌子上,将脸埋在手臂里,有气无力地叹着气,为自己失去一个在林晓玥面前大展歌喉的机会而感到万分遗憾:“唉,本来还想让她见识见识我们东北纯爷们儿的歌喉能有多嘹亮,这下好了,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就连一向积极乐观、总能找到解决方案的顾彦泽,此刻也只是无奈地合上了手中的《金融市场分析》,苦笑着摇了摇头:“理论终究是理论,再完美的经济模型,也无法解决预算赤字的根本性问题。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古人诚不我欺啊。”
上铺的沈锋探出头,他那张总是如同法官般严肃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冷冷地为这次失败的圆桌会议做出了最终总结:“提议因缺乏可行的执行方案及充足的预算支持,动议失败。休会。”他那不带任何感**彩的宣判,更是给这本已沉闷的气氛,添上了一抹如同法律条文般的冰冷与最终性。
沈砚默默地将视线从那群垂头丧气的兄弟们身上移开,重新落回到自己的电脑屏幕上。屏幕上,是他刚精修好的一张江墨吟的照片。照片里的她,穿着一件洁白的高领毛衣,站在图书馆靠窗的位置,冬日的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柔和地洒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都仿佛在发光,美好得不似凡人。
他看着照片,心里那份因为“跨年”而升起的、想要和她一起度过的强烈期待,也随之黯淡了下去。他并不在乎吃什么、玩什么,他只是单纯地、热切地想和她,和这群虽然吵吵闹闹但已经视若家人的兄弟们,一起迎接一个崭新的、属于他们的年份。
强烈的失望感涌上心头。
就在这片近乎绝望的沉寂之中,沈砚的脑海里,却脑海里闪过一段尘封已久的前世记忆。
他记得,非常清楚地记得。
前世的第一个大学跨年夜,他们也曾面临着一模一样的窘迫境地。同样的囊中羞涩,同样的计划搁浅,同样的垂头丧气。他记得当时卫卓和赵大勇为了一百块的预算吵得不可开交,最后两人都气得不想说话。他记得顾彦泽一遍遍地计算着AA制后每个人需要承担的费用,然后一次次地摇头叹息。
然而,就在他们几乎要放弃,准备在宿舍里打一晚上游戏来度过这个毫无仪式感的夜晚时,转机,却以一种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方式,降临了。
他记得,那天晚上,宿舍里最不起眼、平日里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柯鸿哲,在沉默良久后,忽然站了起来。他推了推自己那厚厚的眼镜,用他那惯常平静无波的语气,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跨年夜,我请客。去吃火锅吧。”
沈砚还记得当时宿舍里那瞬间的死寂,以及随之而来的、几乎要掀翻屋顶的欢呼。他记得卫卓是如何夸张地抱着柯鸿哲的大腿喊“爸爸”,赵大勇是如何激动地语无伦次地规划着要去哪家火锅店。那一晚,他们浩浩荡荡地杀向了当时大学城新开的火锅店,在蒸腾的热气中吃得酣畅淋漓。也正是从那一晚开始,他们才知道,这个沉默的室友,凭借他那高超的编程能力,偶尔会接一些报酬极高的私活,是他们宿舍里一个深藏不露的“隐形富豪”。
那份记忆,那份从绝望到狂喜的巨大反差所带来的、属于兄弟间的纯粹快乐,如同漆黑隧道尽头的一点亮光,瞬间照亮了沈砚此刻灰暗的心情。这一世,他不想再像前世那样,被动地等待奇迹的发生。他决定,要将那份属于过去的“奇迹”,在这一世,由自己亲手引导出来。他想再看一次,兄弟们脸上那种从绝望到狂喜的、最纯粹的表情。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坚定,穿过昏暗的宿舍,精准地锁定在了角落里那个依旧沉浸在代码世界里的身影——柯鸿哲。
此时的柯鸿哲,还完全不知道自己即将成为全宿舍的焦点和救世主。他依旧在专注地敲击着键盘,对周围压抑到极点的沮丧气氛浑然不觉,仿佛他的世界里只有0和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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