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源楛矢石砮 第92章 猎鹰（五）

晚上，吃完饭后，我借着出去取雪的机会，寻找那只母鹿。还好，母鹿就趴卧在斜仁柱外面不远处的红松树下。

心里已有底，为了不让九月鹿星生疑，取完雪我就立马回到了斜仁柱里。九月鹿星正坐在火塘边给孩子们讲古。我把装满雪的陶罐挂到火塘上方的皮绳上，就走去旁边的木架，把上面的幼鹰架到自己的胳膊上，独自坐到鹿皮毯上，摘下鹰的眼罩，把一小块鹿肉送到它嘴边。饥饿的幼鹰用尖利的喙迅速地叼起肉吃起来。很快幼鹰就把肉吃完了，转过头，瞪着圆圆的大眼睛盯着我看。我知道它没吃饱，但按规矩我不能再喂它了。让幼鹰处于半饥饿状态它才能依赖我，听我的话，长大后才能帮我捕猎。虽然心有不忍，但我还是狠着心给幼鹰戴上头套。为了安慰它受伤的心，我轻抚着它的背羽，它也习惯性地安静地站在我的右臂上，一动不动。

九月鹿星给孩子们讲完古就让大点儿的孩子去他们父亲的斜仁柱睡觉去了，小女儿和小儿子则留在了斜仁柱里。她把两个孩子安排睡觉后，并没有如以前一样招呼我和她一起睡。

正当我疑惑地看向她时，九月鹿星却神情凝重地对我说，今晚她已召集大家来斜仁柱商量用鹿神祭祀天神的事儿。并告诫我无论发生什么情况，我都必须老实坐着不许参言。

看来我今晚的计划要泡汤了！如此想着，我的心情变得复杂起来：虽不甘，心底却也有丝丝祈盼升起。这是天意！我无力违抗！面对突来的变故，我也开始认命了。

当所有男人和五月鹿星都如约来到斜仁柱时，九月鹿星已经换上了萨满服，庄重地端坐在斜仁柱北侧的鹿皮毯上，和平日我见的她完全不一样了，让人不敢去亵渎。

九月鹿星抖了抖身体，打了个哈欠，用一种特殊的声调朗声简短地说明了要用鹿神祭祀天神的缘故。然后锐利的目光透过鹿角神帽垂下来的兽皮条逡过每个人的脸，等待答案。

斜仁柱里突然静下来，几个人都面无表情地互相扫视着，谁也不愿意第一个表态。气氛有些尴尬，我如坐针毡地待在角落里，嗓子痒痒的，很想咳嗽却只能忍住。

“鹿神是部落的保护神，只能为部落的人才可以祭祀天神。大萨满要做的事我们不能反驳，但如果用鹿神换这个男人的平安，那他就得先成为部落的的人，守部落的规矩才行。”

五月鹿星直视着九月鹿星，语气虽然温和谦恭，目光却充满挑衅。

“你不用担心，明天祭祀完天神，六狼就会去你的斜仁柱过夜。”

九月鹿星语气平和地说道。隔着垂下来的皮条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如果不是她事先警告过我不许参言，我此刻定会跳起来大声说不！我宁死也不会去母夜叉的斜仁柱！

“如果是这样我没意见！”

五月鹿星露出满意的笑容说道，同时转头看向我。我故意低下头，避免和她直视，那张脸让我恶心。

“为了能保全这片林子和这群驯鹿，我们每个男人都付出了所有！二月松被其他部落的人用石刀砍掉了膀子，腿也瘸了。我们几个也不知伤了多少次，流了多少血。如果用鹿神祭祀天神，这个男人就得像我们一样为部落去争夺领地和驯鹿，让自己的肩膀上纹上杀死对手的标记！”

北极熊撕开皮衣，露出肩膀上的人形纹身，其他几个男人也跟着撕开皮衣露出肩膀上的纹身。我对他们的纹身不感兴趣，但却被二月松残存的左臂惊到了。皮肤扭曲地粘连在一起，疤痕如松树皮一样暴露在缺失处。

他们都杀过人！他们想让我也去杀人！这不可能！不是我怯弱，是他们太野蛮！

“六狼是鹿神送给我们部落的男人，他留下来不是为了杀人，是为了让我们部落的孩子变得更智慧！祖先告诉我他是神的使者，我用鹿神救他，他就会让神的孩子降临到我们部落。这个神的孩子将在我的身体里孕育，他长大后会成为部落的新萨满。这是老萨满在我成为新萨满时就告诉我了的，你们还要她亲自来证明吗？”

九月鹿星语气坚定地说完再次看向大家。这次斜仁柱里的男人们都不再出声，默默地如犯错的孩子一样穿好衣服，恭敬地看向九月鹿星，连一直在旁边等着看热闹的五月鹿星也低头垂目地矮下身不敢造次了。

九月鹿星看目的已达成就打了个哈欠，收了神威，恢复成原来的状态。让我感到神奇的是，刚刚还为各自的私利争论的一群人，现在却出奇团结地商量起明天祭祀的事项来。

难道我的出现真的是天神安排的？眼前的一切让我不由对天神生出敬畏之心，感谢他给了我重生的机会！天神啊！保佑我的兄弟们都平安吧！我虔诚地在心里祈祷着。

商量完祭祀的事后，大家在要离开之前都自觉地真诚地走过来拥抱我，对我充满敬意，连五月鹿星也收敛了一脸的贪欲，怯怯地抱住我，像个害羞的少女一样。这让她的脸看起来柔和了许多，也不那么让人厌恶了。我真心诚意地回抱了五月鹿星，并对她礼貌地笑着笑。我对五月鹿星的接受让她欣喜地涨红了脸颊，使劲抿住嘴，让龅牙隐藏起来，娇羞地笑着。谁说过恋爱的女人都漂亮，这话还是有道理的。我的内心第一次不再排斥五月鹿星。原来每个人的内心都住着两个自我：一个美丽，一个丑陋。

“姐，你今晚就把六狼领走吧？让北极熊留下来陪我好了。”

九月鹿星笑着看向不肯松开我的姐姐。听妹妹如此说，五月鹿星立刻拉着我的手就往外走。

“既然萨满已经答应了我明晚去你那里，就不能违抗天神的安排，否则会遭天谴的！”

我一边挣扎着，一边辩解道。听了我的话，五月鹿星虽然心有不甘却只能一步一回头地恋恋不舍地走出窝棚。同时，刚刚还一脸兴奋的北极熊也失望地耷拉着脑袋跟在其他男人的后面慢慢地挪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