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源楛矢石砮 第18章 乌鸦

“快看，东面山林上空有一大片黑云正向这边飘！奇怪啊！这一整天都风和日丽的怎么突然就变天了呢？”

杨宇桓拍着正俯身往水窖里扔鱼的肖强说。

“那不是乌云，是乌鸦！这孩子自从上次掉黑水潭里捡回条命后就时常说傻话。等额尔登布大萨满闲下来时一定让她给你好好看看。”

额腾伊（满语名字：强盛）族长疼爱地笑着拍拍杨宇桓的后背说。他平时对小儿子的疼爱就多于严厉，自从上次意外落水后就更溺爱这个自幼瘦弱多病的孩子了。四狼虽然不像大狼和二狼那样天生是个好猎手，但他却有乌鸦一样的智慧。部落这个储鱼的水窖就是他设计建造的。有了这个水窖部落的人就可以随时吃到新鲜的鱼了。

“听祖辈的老人讲，很久很久以前，我们的先祖刚刚来到这里时，这里还很荒凉，除了恶魔耶鲁里从地心抛出的炙热红水凝固成的黑石，就只有这清澈的湖水和杂草了。先祖见水里有鱼虾就留了下来，并渐渐习惯了山林间的渔猎生活。为了让先祖生活得更好，阿布卡赫赫派来了她的侍女古尔苔化身的乌鸦。乌鸦为先祖带来桦树神、松树神和柳树神……带来粟种、达子花和红莲花……带来了熊神、狼神和鹿神……引导先祖驯化野猪、灰狼和海东青……为了报答古尔苔，人们在部落周围的树上悬挂用桦树皮缝成的挂兜，里面放着乌鸦爱吃的粟米和猪肚肠肺等猪下水。后来，为了让乌鸦神鸟永住部落，永远护佑族人富足安康；大地不在冰封，太阳神不被遮挡，祖先们从山里砍回松木，立于部落前，每次捕鱼、围猎、收割粟米后都要祭杆谢神鸟——乌鸦。如此过去了不知多少年月，聪明的乌鸦神鸟早已熟知我们的生活规律，这不它们又如约来享受盛宴了！”

额腾伊族长仰头看着那片疾驰而来的“乌云”，锐利的眼里竟然是满满的敬意。

“我们满族人认为乌鸦有五德：反哺、长生、多智、警示、无二过。

在《乌布西奔妈妈》中也有关于古尔苔女神化身为乌鸦的神话。

天地初开的时候，

恶魔耶鲁里猖獗寰宇，

风暴、冰河、恶浪弥天，

万物不能活命。

阿布卡赫赫是宇宙万物之母，

将太阳带到大地，

将月光送到宇内，

让身边的众神女捏泥造万物，

让身边的众神女用露气造谷物，

让身边的众神女用岩粉造山川，

让身边的众神女用云水造溪河，

才有了宇宙和世界。

耶鲁里不甘失败，

喷吐冰雪覆盖宇宙，

万物冻僵，遍地冰河流淌。

阿布卡赫赫忠实侍女古尔苔，

受命取太阳光坠落冰山，

千辛万苦钻出冰山，

取回神火温暖了土地。

宇宙复苏，万物生机，

古尔苔神女困在冰山中，

饥饿难耐，误吃耶鲁里吐出的乌草穗，

含恨死去，化做黑鸟，

周身变成没有太阳的颜色，

黑爪、壮嘴、号叫不息，

奋飞世间山寨，巡夜传警，

千年不惰，万年忠职。

……”

关鑫看着部落的民众因乌鸦神鸟的降临兴奋得手舞足蹈，欢呼声和乌鸦的鸣叫声应和不断，声动四野，也被感染着停了和郎宁生的悄悄话，加入了狂欢的队伍。

……

“我以前只听说过乌鸦救清太祖努尔哈赤的故事。以为满族祭杆是因为此，没想到敬乌鸦为神鸟还有这么古远的历史！”

高礼师一边吃着手里的烤鱼，一边对旁边正翻烤着穿在柳枝上的鲫鱼的关鑫说道。

“从前我们东北的山民们进山打猎都有扬肉洒酒，以祭乌鸦的传统。

如果你们去过沈阳故宫，一定会看见立在清宁宫前面庭院中的索伦杆。它是一个长约三米的木杆，下方固定在近一米高的石座上，杆子顶端套一碗状的锡斗，是萨满祭天的用的，又叫索摩杆，也就是俗称的神杆。

大清朝时每当清宁宫杀牲祭神后，都要在室外祭天。就是将猪的下水剁碎，拌上米谷，放到神杆上的锡斗里，以饲喜鹊和乌鸦等天神。这是清太宗皇太极在位时立下的祭祀规矩，另外他还在沈阳城西专辟一地喂饲乌鸦，不许伤害。

《东三省古迹遗闻》是金梁于1925年编纂并刊行的东北地域文化文献。其中也有关于乌鸦神鸟的记录：……必于盛京宫殿之西偏隙地上撒粮以饲鸦，是时乌鸦群集，翔者，栖者，啄食者，梳羽者，振翼肃肃，飞鸣哑哑，数千百万，宫殿之屋顶楼头，几为之满。

清顺治帝入关后，也在北京故宫内设立索伦杆，这足以证明乌鸦神鸟在族人心中地位的重要。

从清代到民国期间，满族祭乌鸦神是一种普遍的仪式。其形式亦有文字记录：在民间，族人置丈余细木于墙院南隅，置斗其上，形如浅碗，祭之。次日，献牲于杆前，谓之祭天。男子皆免冠拜，妇人则不与。其斗中切猪肠及肺、肚，生置其中，用以饲乌。每祭，乌及鹊来食锡斗之上，杆梢之下，以猪之喉骨横衔之。再祭时，则以新易，旧而火之。祭之第三日换锁。换锁者，换童男女脖上所带之旧锁也。其锁以线为之。

时至现代只有少数族人还保留着这样的传统，可惜了！据我所知吉林建州女真后裔的瓜尔佳氏(也就是我们关姓)的祭天仪式是这样的：

在庭院中间——就是正对大门处放一供桌，上摆供品和木斗及蜡台等，斗内盛红高粱。一侧用三块石头搭起个简易炊灶，上放一口大铁锅，旁边置一槽盆，将祭天猪杀于桌上，再将猪的拱嘴、喉骨、碎骨等用绳拴在草把上，草把拴在木杆上。杆长九尺整，代表九层天。杆涂猪血，杆尖置一锅斗，内盛五谷杂粮，以备神鸟乌鸦食用。全族人由穆昆达率领按大小辈份前后顺序跪于地上，头朝南，叩首三遍，每叩一次，将米尔酒一盅撒向空中，以求为天神饮领。

……”

关鑫把烤得滋滋冒油的鲫鱼放到嘴边，顾不得烫直接咬了一大口进嘴，立刻纯净的鱼的鲜香充满整个口腔，诱惑着舌上的味蕾，唾液随之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