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锦棠春深 第67章 春棠笺安神

雷声在远处翻滚，如同天边沉重的战鼓，每一次轰鸣都让黛玉纤细的身子剧烈地颤抖。她被苏云璋抱在怀中，小小的手指紧紧抓着他月白色的常服前襟，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玉儿不怕...苏云璋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他宽厚的手掌有节奏地轻拍着她的后背，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雏鸟。

柳清徽端着安神茶进来时，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幕。她的心揪紧了，轻手轻脚地将青瓷茶盏放在书案上，生怕一点声响都会惊扰到那个可怜的小人儿。

娘亲...黛玉看见她，泪水又涌了上来，玉儿不是故意要哭的...

娘亲知道。柳清徽在绣墩上坐下，取过一张春棠笺。素白的手指在烛光下翻飞，每一个折痕都精准而温柔。你看，娘亲给你折一只小船。让它带着玉儿的害怕，漂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

她将折好的乌篷船放在黛玉掌心。小船精巧玲珑，连船舱的篷子都栩栩如生。黛玉怔怔地看着，忽然小声说：爹爹...以前也给玉儿折过船...

这话让在场的三个大人都心头一紧。老太君由翡翠扶着走进来，闻言立即接话：那祖奶奶给玉儿折一只仙鹤好不好？让仙鹤带着玉儿飞得高高的，比雷声还要高。

老人家在黛玉身旁坐下，打开随身带来的锦盒。里面除了一对白玉压惊镯，还有一串沉香木念珠，一枚用红丝线系着的铜钱，都是些民间用来镇惊的物事。来，祖奶奶给玉儿戴上。老太君小心翼翼地将玉镯套在黛玉纤细的手腕上。玉镯触手温润，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她又将念珠系在黛玉的衣带上，铜钱则塞进她的小手里，握紧了，这是祖奶奶小时候用过的压惊钱，最是灵验。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苏云琛顶着一头乱发冲了进来，怀里抱着个半旧的布老虎：我给林妹妹送老虎来了！它可厉害了，什么妖魔鬼怪都怕它！

他身后，苏璎、苏珞也相继跑来。苏璎手里拿着个九连环，苏珞抱着个布娃娃，两个小姑娘显然也是刚从被窝里爬起来，睡眼惺忪却满脸关切。玉姐姐不怕，苏璎踮着脚，努力够到黛玉的手，我把最喜欢的九连环给你，你玩这个就不怕打雷了。苏珞则安静地把布娃娃塞进黛玉怀里：让娃娃陪着玉姐姐。

这温馨的一幕让柳清徽忍不住别过脸去拭泪。苏云璋低头看着被各种小玩意儿包围的黛玉，轻声道：你看，大家都这么疼玉儿。

或许是这些真挚的关怀起了作用，黛玉紧绷的小身子终于渐渐放松。她靠在苏云璋胸前，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困意再次袭来。

让玉儿睡吧。老太君示意柳清徽取来锦被，今晚就让她在这儿睡，我们都陪着她。

苏云璋却轻轻摇头：书房炭火不足，我送她回漱玉轩。说着，他小心翼翼地将黛玉连人带被抱起来，像是捧着世间最珍贵的瓷器。

将黛玉送回漱玉轩的暖阁，苏云璋在床边的圈椅上坐下。柳清徽想要替他守夜，却被他拒绝了：今日的公文还没批完，我正好在这儿处理。

烛光下，他展开一份奏章，朱笔却迟迟未落。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床榻上那个小小的身影。

睡梦中的黛玉似乎仍在不安，小手在空中虚抓着什么，眉头微微蹙起。苏云璋放下笔，取过一张春棠笺，就着烛光细细折起来。这一次，他折的是一盏小小的灯笼。用最细的狼毫笔，蘸着朱砂，在灯笼四面细细描绘四季海棠——春日的花苞娇嫩，夏日的繁花绚烂，秋日的果实饱满，冬日的枯枝坚韧。然后在灯笼底部小心地放上一小截特制的安神香烛。

当微弱的烛光从纸灯笼中透出来，伴随着淡淡的檀香时，睡梦中的黛玉仿佛感知到了什么，蹙起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呼吸也变得平稳绵长。二爷。萧寒的声音在窗外响起，压得极低，查清楚了。北静王府昨夜确实派了人在府外窥探，看身形是他们的暗卫首领。而且...雷雨最猛烈的时候，他们的人似乎想趁机潜入府中。

苏云璋眸光一冷，手中的朱笔在奏章上划出一道深红的痕迹：加派人手。特别是雷雨夜，绝不能再让玉儿受惊。

属下明白。已经安排了棠影司最得力的四人在漱玉轩周围值守。

萧寒离去后，苏云璋久久凝视着睡梦中的黛玉。烛光映照下，她腕间的白玉镯泛着温润的光泽，枕边堆满了家人送来的各种小玩意——春棠笺折成的小动物、柳清徽的乌篷船、老太君的平安符、苏云琛的布老虎、苏璎的九连环、苏珞的布娃娃...

这个失去双亲的孩子，正在用她自己的方式，慢慢融入这个家族。而苏家上下，也在用最笨拙却最真诚的方式，给她一个可以安心依靠的港湾。

窗外，雨彻底停了。一轮弯月从云隙中露出脸来，清辉透过窗棂，与桌上的纸灯笼交相辉映。月光照在黛玉安详的睡颜上，为她镀上一层柔和的银边。

苏云璋轻轻吹熄烛火，只留下那盏小小的纸灯笼在床头散发着柔和的光和淡淡的檀香。睡梦中的黛玉翻了个身，小手无意识地搭在纸灯笼上，唇角微微上扬，像是在做一个甜美的梦。

夜深了，漱玉轩外，四个黑影如同雕塑般立在四方屋檐下，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动静。而书房内的烛火，也亮了一整夜。

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窗纸时，那盏小小的纸灯笼依旧在床头散发着温柔的光，守护着一个孩子最安宁的梦境。苏云璋轻轻起身，为黛玉掖好被角，目光落在她枕边那些春棠笺折成的小动物上。

他知道，今夜的恐惧已经过去。但前路的风雨，恐怕才刚刚开始。不过没关系。有春棠笺折成的守护，有全家人的疼爱，有这个孩子自己的坚韧，他们一定能护她平安长大。

晨光熹微中，他轻轻退出房间，对守在门外的丫鬟低声嘱咐：让玉儿多睡会儿，昨夜她受惊了。

是，二爷。

廊下的海棠树上，露珠在晨曦中闪闪发光，如同昨夜留下的泪滴，又像是新生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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