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欢迎访问小米阅读
-
桌面快捷
-
加入收藏
桌面快捷
加入收藏
四月清明，细雨如丝。
苏府庭院中的西府海棠在雨水中显得格外娇艳，粉嫩的花瓣上挂着晶莹的水珠，仿佛美人垂泪。漱玉轩内，黛玉临窗而坐，手中捧着一卷《诗经》，目光却飘向窗外迷蒙的雨幕。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她轻声念着，忽然停了下来，细长的眉毛微微蹙起。
柳清徽正在一旁绣着帕子，闻声抬头：玉儿怎么了？
黛玉放下书卷，小手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娘亲，爹爹...爹爹他也读过这首诗吗？
柳清徽手中的针线一顿，银针险些刺破指尖。她强自镇定，柔声道：当然读过。你爹爹是探花郎，这些诗他都能倒背如流呢。
那...黛玉抬起头，清澈的眸子里盛满了困惑，为什么爹爹从来不来看玉儿？玉儿已经会背好多诗了...
窗外雨声渐密，敲打在琉璃瓦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柳清徽放下绣绷，走到黛玉身边，将她轻轻揽入怀中。
玉儿的爹爹在很远的地方为朝廷办事，她的声音温柔似水，等玉儿再长大些，爹爹就回来了。
可是璎姑姑说，黛玉的声音带着哭腔，玉儿的爹爹娘亲都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话如同惊雷，在柳清徽心中炸开。她紧紧抱住黛玉，感受到怀中小小身子的颤抖。
傻孩子，她轻抚着黛玉的背，你璎姑姑乱说的。你看，祖奶奶、大伯、二叔，还有娘亲，不都在这里陪着你吗？
黛玉将小脸埋在她怀中，闷闷地了一声，但眼中的疑虑并未完全消散。
晚膳时分，雨下得更大了。寿安堂内灯火通明，一家人围坐在圆桌旁用膳。黛玉今日格外安静，连最爱的鸡髓笋都只动了一筷子。
玉儿可是身子不适？老太君关切地问，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黛玉摇摇头，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苏云璋身上：二叔，玉儿昨夜梦见爹爹了。
席间顿时安静下来，连碗筷碰撞的声音都消失了。苏云璋放下筷子，温声道：玉儿梦到什么了？
梦见爹爹站在一艘大船上，黛玉的声音细细的，一直在对玉儿挥手，可是玉儿怎么跑都跑不到船边...
苏云璋的心猛地一沉。他想起那夜在瓜洲渡口，林如海确实是在一艘官船上将黛玉托付于他。
梦都是反的。他强压下心中的酸楚，给黛玉夹了一块她爱吃的糖蒸酥酪，这说明你爹爹很快就回来看你了。
真的吗？黛玉的眼睛亮了起来，但随即又黯淡下去，可是...可是璎姑姑说...
苏璎吓得连忙摆手：玉姐姐，我那是胡说的！
老太君重重放下筷子，瞪了苏璎一眼：以后再胡说八道，看我不罚你抄《女诫》！
苏璎委屈地扁了扁嘴，不敢再说话。
膳后，雨势稍歇。苏云璋抱着黛玉走在回漱玉轩的廊下，小姑娘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将脸贴在他肩上。
二叔，她突然小声问，人死了之后，真的会变成星星吗？
苏云璋的脚步一顿，廊下的灯笼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谁告诉玉儿这些的？
前日去寺庙上香，听小沙弥说的。黛玉的声音带着稚气的认真，他说好人死了都会变成星星，在天上看着亲人。那爹爹和娘亲...是不是也在天上看着玉儿？
苏云璋将孩子搂得更紧些，喉头哽咽。他想起林如海临终前的嘱托，想起那缕乌头青丝，想起自己许下的春深不谢，海棠无缺的誓言。
是啊，他最终轻声答道，他们都在天上看着玉儿，希望玉儿平安喜乐。
那玉儿要是想他们了，就对着星星说话，他们能听见吗？
苏云璋抬头望向夜空中隐约可见的星辰，他们一定能听见。
将黛玉送回漱玉轩后，苏云璋独自在廊下站了许久。夜风吹拂着海棠花枝，抖落一地的水珠。他知道，这个聪慧敏感的孩子，迟早会明白真相。而现在他们能做的，就是在她明白之前，给她足够多的爱与温暖。
第二日，柳清徽特意在琴室里多备了几盏灯。她将黛玉抱在怀中，手把手地教她弹奏《鹿鸣》。
这是宴请宾客的曲子，柳清徽柔声解释，你爹爹最喜欢这首曲子。他说这曲子让人想起朋友相聚的欢乐时光。
黛玉学得格外认真，小小的手指在琴弦上小心翼翼地拨动。当一个音弹错时，她紧张地看向柳清徽：娘亲，玉儿是不是很笨？
怎么会？柳清徽轻轻握住她的小手，你爹爹小时候学琴，还不如玉儿快呢。
真的吗？黛玉睁大了眼睛。
当然是真的。柳清徽笑道，你爹爹第一次弹这首曲子时，把琴弦都弹断了。你祖父罚他抄了三天的《乐经》。
这话逗得黛玉咯咯直笑，琴室里的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
傍晚时分，苏云璋下朝回府，特意绕到漱玉轩。远远地，他就听见断断续续的琴声，还夹杂着黛玉银铃般的笑声。
他站在月洞门外，看着琴室内温馨的一幕：柳清徽耐心地指导着黛玉，老太君坐在一旁含笑看着，苏璎、苏珞安静地坐在角落，就连调皮捣蛋的苏云琛都规规矩矩地听着琴。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林如海为何要在临终前将独女托付于他。不是为了报仇，也不是为了昭雪，而是希望这个孩子能在爱与温暖中长大。
二叔！黛玉发现了他，欢快地跑过来，玉儿今天学会《鹿鸣》了！
苏云璋弯腰将她抱起：玉儿真棒。等爹爹回来了，一定要弹给他听。
黛玉用力点头，小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彩。
夜深人静时，苏云璋独自在书房中对着那缕乌头青丝出神。烛火摇曳，在青丝上投下诡异的光泽。
林兄，他轻声低语，你放心，玉儿在这里很好。她会平安快乐地长大，就像你希望的那样。
窗外，一颗流星划过夜空，在漆黑的夜幕上留下一道短暂而绚烂的光痕。
而在漱玉轩内，黛玉正临窗而立，仰头望着满天星斗。
爹爹，娘亲，她小声说道，玉儿今天学会弹《鹿鸣》了。玉儿会乖乖的，等你们回来。
夜风吹动窗纱，带来海棠的清香。在这个清明雨后的夜晚，一个孩子纯真的思念，随着花香飘向很远很远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