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锦棠春深 第65章 清徽教琴

腊月十六，雪后初霁，漱玉轩东厢的琴室内暖意融融。前夜特意吩咐下人将地龙烧得温热，此刻青砖地面散发着恰到好处的暖意。临窗的琴案旁置着一个鎏金炭盆，银骨炭烧得正旺，偶尔发出细微的噼啪声。柳清徽今日特意选了件月白绫袄，外罩浅碧色缠枝海棠纹比甲，墨发绾成简单的堕马髻，只簪一支素银海棠步摇。晨光透过茜纱窗，恰好落在琴的七弦之上，琴身漆色温润如玉，琴面上的冰裂断纹在光影下更显古雅。

玉儿来。她含笑招手，将黛玉引到琴案前。黛玉今日穿着浅粉缎面小袄，领口镶着一圈雪白的风毛，衬得小脸愈发莹润。

娘亲，这张琴会唱歌吗？黛玉仰着小脸，乌溜溜的杏眼里满是好奇。柳清徽被这天真的问题逗得莞尔，指尖轻抚琴弦，流出一串清越的音符：琴不会唱歌，但能诉心声。玉儿想学什么样的心声？玉儿想学...快乐的心声。小姑娘细声细气地说，小手不自觉地攥着衣角。

柳清徽将黛玉抱到特制的紫檀木矮凳上，自己坐在她身后，握着那双小手轻轻放在琴弦上，这是宫弦，拨动时要想着最欢喜的事...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珠帘掀起，苏璎、苏珞手牵手跑了进来。两个小姑娘今日都穿着喜庆的红色锦缎襦裙，领口绣着精致的缠枝纹，发间簪着新剪的红色绒花，像是年画上走下来的娃娃。

嫂嫂！苏璎率先扑到琴案前，圆圆的小脸因奔跑泛着红晕，你们在玩什么好玩的？

柳清徽温柔地将她们揽到身边，取出帕子替苏璎拭去额角的细汗：嫂嫂在教玉儿抚琴。璎儿和珞儿要一起学吗？要！两个小姑娘异口同声，迫不及待地在琴案旁的绣墩上坐下。苏璎好奇地伸手想去摸琴弦，被柳清徽轻轻拦住。先让嫂嫂教你们认弦。柳清徽让三个孩子排排坐好，指尖轻点琴弦，这是宫弦，这是商弦...她握着黛玉的小手示范正确的拨弦姿势，玉儿看，要这样轻轻拨动，手腕要放松。

黛玉学得极认真，小身子坐得笔直，连呼吸都放轻了。阳光透过窗棂，在她长而密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子。苏璎性子活泼，趁着柳清徽不注意，又伸手拨了一下琴弦，发出的一声响。

璎儿，柳清徽柔声纠正，握住她的小手，习琴要静心，你看玉儿多专注。苏珞安静地坐在一旁，小脸上满是专注：嫂嫂，为什么每根弦的声音都不一样？因为每根弦都有自己的性子。柳清徽耐心解释，指尖依次拨过七弦，宫音浑厚，商音清越，角音明亮...就像璎儿活泼，珞儿文静，玉儿聪慧，每个人都是独特的。

这时，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苏云璋从翰林院回来，远远听见琴声，便放轻脚步走到窗外。透过半开的支摘窗，只见暖阁内炭火融融，柳清徽正耐心教导三个孩子。她时而握着黛玉的小手示范指法，时而俯身纠正苏璎的坐姿，时而温柔解答苏珞的疑问，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也顾不得擦拭。

这里要再轻些，柳清徽带着黛玉的小手拨动羽弦，像雪花落在掌心，要轻，要柔。

许是太过专注，黛玉的小手微微发抖，一个音拨重了。她立即缩回手，小脸上满是惶恐：玉儿弄错了...不妨事。柳清徽取出袖中的素绢帕子，轻轻为她拭去鼻尖的汗珠，初学都是这样的。娘亲小时候第一次抚琴，还把琴弦拨断了呢。

这话逗得三个孩子都笑了起来。苏璎笑得前仰后合，苏珞掩着嘴轻笑，连黛玉也破涕为笑，重新坐直身子，更加认真地练习起来。

苏云璋笑着走进来，带进一阵清冷的空气：看来我们府上要出三位小琴师了。二哥！苏璎、苏珞异口同声地喊道，欢快地扑过去。二叔！黛玉的声音稍显腼腆，却也掩不住欣喜。

苏云璋在琴案旁的黄花梨木圈椅上坐下，从袖中取出一支通体莹白的玉笛：二叔给你们伴奏可好？笛声清越而起，与稚嫩的琴音相和。在笛声的引导下，黛玉的琴音渐渐有了章法，苏璎也不再毛躁，苏珞则安静地打着拍子。阳光缓缓移动，将四个人的影子拉长，炭盆里的银骨炭偶尔爆出火星，像是在为这温馨的画面鼓掌。

一曲终了，三个小姑娘都意犹未尽。黛玉仰着小脸，眼中闪着期待的光：娘亲，玉儿还想学。

今日就到这里。柳清徽摸摸她的小脸，又看向另外两个小姑娘，习琴贵在持之以恒。明日再教你们新的曲调。

正说着，珠帘再次掀起，老太君由翡翠扶着走进来。老人家今日穿着绛紫色万字不断头纹样的锦袄，白发梳得一丝不苟，笑容满面：老远就听见琴声，真是热闹。我们玉儿学得如何？

黛玉从矮凳上跳下来，迈着小短腿扑到老太君怀里：祖奶奶，玉儿会弹琴了！好好好，老太君乐得合不拢嘴，将黛玉搂在怀中，等开春海棠花开时，让你们三个在花下抚琴，那才叫风雅。

柳清徽细心地将琴谱收好，这是她特意为孩子们绘制的，上面用彩笔标出了弦位和指法，还在页角画了小小的海棠花作为装饰。黛玉紧紧跟在她身边，小手还不住地比划着琴弦的位置，口中轻轻哼着方才的曲调。

我们玉儿果然有天分。老太君轻叹，目光慈爱地看着黛玉，这专注劲儿，倒让我想起她母亲贾敏当年。那时贾敏来府上做客，也是在这琴室里抚琴...

提到母亲，黛玉的小脸黯淡了一瞬，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柳清徽立即察觉，柔声道：玉儿的娘亲若是在天有灵，看见玉儿这么聪明伶俐，一定很欣慰。

黛玉抬起头，眼中泪光闪烁：真的吗？当然。苏云璋将她抱起，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珠，你娘亲最希望看到的，就是玉儿开心快乐。

晚膳时分，三个小姑娘都因为白日学琴累了，靠在一起昏昏欲睡。黛玉手中还紧紧攥着那卷琴谱，苏璎的小手无意识地做着拨弦的动作，苏珞则靠在柳清徽膝上，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像只困倦的小猫。

这几个孩子...老太君爱怜地看着她们，示意丫鬟取来锦被给她们盖上，倒是都爱上抚琴了。

柳清徽轻抚着苏珞的头发，柔声道：琴能养性，希望她们都能从音律中找到快乐。特别是玉儿...她没有说下去，但众人都明白她的意思。琴声或许能抚平这个孩子心中的伤痛。

夜深人静时，苏云璋处理完公务，特意绕到漱玉轩。黛玉已经睡熟，怀中还抱着那卷琴谱，小脸上带着恬静的笑意。他在床前驻足片刻，轻轻为她掖好被角，又将滑落的锦被重新盖好。

窗外月华如水，清辉满地。苏云璋仿佛听见隐约的琴音在夜色中流淌，那是苏府新一代的琴音，轻柔却坚定，如同悄然绽放的海棠，在冬日的深夜里，静静预示着来年春日的繁花似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