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百蛊堂出来,外间的日光有些刺眼。
冷卿月微微眯起眼,腕间阿银冰凉的触感依旧清晰。
她正思忖着下一步该如何试探那“血脉至亲之物”的消息,却敏锐地察觉到身旁巫赦潇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周身那总是萦绕的、清冷平静的气息,似乎出现了一丝紊乱。
冷卿月侧目看去,只见他脸色比平日更白了几分,薄唇紧抿,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搭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指节用力到泛白。
连缠绕在他腕间的阿银都似乎有些焦躁,不安地扭动着细长的身体。
“少主?”冷卿月停下脚步,轻声唤道,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巫赦潇没有立刻回应,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双瑞凤眼里仿佛凝着化不开的浓墨。
深处翻涌着某种压抑不住的混乱与阴郁,与他平日里的淡漠疏离截然不同。
他看了冷卿月一眼,那眼神陌生而冰冷,甚至带着一丝下意识的排斥,仿佛厌恶任何人窥见他此刻的异常。
“回去。”
他声音低哑,带着一种强自压抑的什么,不再多言,转身便朝着他自己竹楼的方向快步走去,银铃声变得急促而凌乱。
冷卿月站在原地,看着他略显仓促的背影,心底疑窦丛生。
他这状态,绝非寻常。
她记起谷蛮儿曾无意间提过,少主每年总有几日会闭关,不见任何人。
是夜,苗寨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竹楼外一片朦胧。
冷卿月正准备歇下,窗外却传来阿银急促的“叩叩”声,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焦躁。
她推开窗,阿银立刻窜了进来,用力拽着她的衣袖,赤瞳里满是急切,不停地向巫赦潇竹楼的方向昂头。
冷卿月心念电转。
巫赦潇出事了?这或许是一个了解他弱点,甚至找到解蛊线索的机会。
她不再犹豫,随手拿起一件外衫披上,跟着阿银悄无声息地融入雨幕之中。
巫赦潇的竹楼一片死寂。
阿银领着她从一处隐蔽的侧门潜入。
楼内没有点灯,只有内室传来压抑的、破碎的喘息声。
冷卿月放轻脚步,走到内室门边,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天光,看清了里面的情形。
巫赦潇蜷缩在铺着兽皮的榻上,墨发凌乱。
他身体微微颤抖,额发被汗水彻底浸湿,脸色苍白如纸,唇瓣被他自己咬出了血痕。
他双手紧紧攥着心口的衣料,指节狰狞地凸起。
平日里那双平静无波的瑞凤眼此刻紧闭着,眼睫剧烈颤动,眉宇间凝聚着化不开的阴郁。
他似乎在极力对抗着什么,喉咙里溢出模糊不清的低吟。
阿银焦急地游到榻边,用脑袋轻轻蹭着巫赦潇冰冷的手背。
冷卿月站在阴影里,静静看着。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巫赦潇,脆弱,痛苦。
她想起曾在百蛊堂角落见过一种名为“忆魂”的蛊虫,据说能窥见人内心最深刻的记忆碎片。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升起,她需要知道他为何如此。
她悄然退出竹楼,凭着记忆快速返回百蛊堂,找到了那只被单独封存的、形如透明水珠的“忆魂”蛊。
她小心翼翼地将蛊虫纳入袖中,再次回到巫赦潇的竹楼。
他依旧在痛苦中挣扎,意识似乎已不清醒。
冷卿月蹲下身,深吸一口气,将那只透明的“忆魂”蛊轻轻置于巫赦潇汗湿的眉心。
蛊虫瞬间融化,如同水滴渗入皮肤。
紧接着,无数混乱而鲜明的画面强行涌入冷卿月的脑海——
阴暗的、弥漫着腐臭和血腥气的洞穴。
年幼的、身上满是污秽和伤痕的巫赦潇,赤着脚,在嶙峋的怪石和扭曲的毒虫间拼命奔跑。
身后是几个眼神空洞、嘴角流涎的药人,嘶吼着追逐他。
他摔倒,膝盖磕破,鲜血直流,却不敢停留,抓起地上一块尖锐的石片,狠狠扎向扑来的药人脖颈。
温热的、腥臭的液体喷溅在他稚嫩却冰冷的脸上。
华丽却冰冷的苗寨主楼。
一个容貌极美、眉眼间却带着偏执和疯狂的女人,用长长的指甲掐着年幼巫赦潇的胳膊,声音尖利:
“不够!还不够!你若是不能成为最强的少主,如何能帮你父亲留下来?!他怎么就不肯看看我,看看你们!”
小巫赦潇咬着唇,不哭也不闹,只是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一片死寂的荒芜。
又是万毒窟。
稍大一些的巫赦潇,独自面对一条碗口粗的斑斓毒蟒。
他手中只有一柄短小的匕首,身上旧伤叠着新伤。
毒蟒缠绕上来,鳞片刮擦着他的皮肤,窒息感让他眼前发黑。
他发狠地用匕首一遍遍刺向蟒身,鲜血浸透了他的衣衫。
最后,他满身血污地站在蟒尸旁,眼神麻木。
女人端着一碗漆黑的药汁,逼到他嘴边,语气温柔却令人胆寒:“喝了它,我的孩子,喝了才能变得更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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