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山后的那次短暂碰头,像给这潭死水般的苏府投下了一颗小石子。接下来的大半天,顾临渊能感觉到,暗流在平静的表面下开始涌动。
他被孙妈妈“护送”回房后,大部分时间依旧被限制在婚房及附近的小院。但他注意到,巡逻的家丁经过的频率似乎高了一些,而且眼神不再是之前的空洞,偶尔会带着一丝审视扫过他。孙妈妈来的次数也多了,美其名曰“关心姑爷起居”,实则盯得更紧了。
“看来那次的接触,还是引起了注意。” 顾临渊心里明镜似的,但他并不慌张。打草惊蛇未必是坏事,有时候蛇动了,才能看清它的七寸。
他利用有限的自由,继续完善着脑中的苏府地图,标记出家丁巡逻的间隙和可能的视觉死角。他也尝试过再次靠近那个通往府外的月亮门,结果还没走到近前,就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两个家丁“客气”地请了回来。
“姑爷,前厅已备好茶点,请您移步。” 家丁的声音平板无波,但态度坚决。
规则无处不在,像一张无形的网,越收越紧。
午后,天空(那永远蒙着一层血色的虚假天空)变得更加阴沉。一种莫名的压抑感笼罩着整个府邸,连那些面无表情的仆役脚步都加快了几分,像是在为什么事情做准备。
果然,没过多久,孙妈妈再次出现,这次她的表情异常严肃,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庄重。
“姑爷,请随老身来。” 她没多废话,转身就在前走。
顾临渊心念一动,知道关键时刻可能要来了。他默默跟上。
孙妈妈没有带他去前厅或者花园,而是引着他穿过几条之前从未踏足的回廊,越走越深,越走越安静。周围的建筑变得更加古老肃穆,光线也愈发昏暗,只有墙壁上偶尔闪过的幽蓝光丝,提醒着这里本质的非现实。
最终,他们停在了一栋独立的高大建筑前。青黑色的砖墙,飞檐斗拱,透着一股沉甸甸的、不容侵犯的威严。两扇巨大的、颜色深沉的木门紧闭着,门上没有任何装饰,却自然散发出一种让人心悸的气息。
祠堂。顾临渊立刻判断出来。苏府的重地。
孙妈妈在门前停下,整理了一下衣襟,然后才示意顾临渊跟上。她轻轻推开那沉重的木门,发出“嘎吱——”一声悠长而沉闷的声响,仿佛推开了尘封的历史。
祠堂内部空间极大,却异常空旷昏暗。只有几盏长明灯在神龛前摇曳着微弱的光芒,映照出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牌位,像无数双沉默的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来人。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香火味和陈年木料的味道,还有一种……冰冷的,像是金属和灰尘混合的怪异气味。
顾临渊一眼就看到了等在里面的人。
陈志远、林晓雯和赵大勇也到了,他们三个站在靠近门口的位置,穿着仆役的灰布衣服,低着头,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看到顾临渊进来,陈志远和林晓雯飞快地抬眼看了他一下,眼神里带着紧张和询问。赵大勇则撇了撇嘴,似乎对这场合极其不耐。
而在祠堂的最深处,神龛的正前方,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穿着锦缎长袍,面容严肃、眼神锐利的中年男人。他背着手站在那里,身形挺拔,不怒自威,目光扫过来时,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不容置疑的权威。不用介绍,顾临渊就知道,这肯定就是苏婉清的父亲,苏府的主人,赵弘文。
另一个,则是依旧穿着那身刺眼红嫁衣的苏婉清。她站在父亲侧后方半步的位置,低着头,双手紧紧绞着衣角,身体微微发抖,像风中残烛。她甚至不敢抬头看进来的顾临渊一眼,整个人被一种巨大的恐惧和麻木笼罩着。
孙妈妈将顾临渊引到赵弘文面前,便恭敬地退到了一旁。
赵弘文的目光落在顾临渊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那眼神不像是在看未来的“女婿”,更像是在审视一件货物。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富有压迫感:
“你便是顾临渊?”
“是。” 顾临渊平静地回答,不卑不亢。
“嗯。” 赵弘文似乎对他的态度还算满意,点了点头,“今日唤你前来,是为了一件大事。”
他的目光转向神龛,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敬畏与野心的复杂神色:“我苏家世代书香,诗礼传家,蒙城中张家青眼,愿将其早夭的公子与我家婉清结为姻亲,以全礼数,告慰亡灵。此乃天大的恩典,亦是我苏家莫大的荣光!”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祠堂里回荡,带着一种自我感动的激昂。但顾临渊只听出了虚伪和冷酷。冥婚还能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赵弘文说完,从神龛下方一个精致的木匣里,郑重地取出了一件东西。
那东西一出现,祠堂里的温度仿佛瞬间又降低了几度。连那几盏长明灯的火焰都猛地摇晃了一下。
那是一卷……书册?或者说,更像是一卷由某种暗青色金属打造而成的简牍。大约一尺长,半尺宽,由十几片薄薄的金属片用不知名的黑色丝线串联而成。金属片上刻满了密密麻麻、扭曲古怪的文字,那文字非篆非隶,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古老和邪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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