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泉州港的晨光总带着股咸涩的暖意,郑芝龙的座舰 “飞黄号” 正锚定在港心,玄色船帆收卷着,像蛰伏的巨兽翅膀。
他立于甲板最高处的望台,指尖摩挲着腰间那枚南洋翡翠扳指,这枚通透如绿水的扳指,是去年截获荷兰商船时所得,此刻却被他转得飞快,冰凉的玉质触感下,藏着不为人知的盘算。
“大人,京城眼线的密报到了。”
亲卫周成捧着个漆木盒快步上前,盒身烫金的 “郑” 字在晨光下泛着冷光,盒角还沾着未干的海雾水珠,显然是连夜从驿站快马送抵港口的。
郑芝龙抬手接过,指腹刚触到盒盖的暗锁,就觉出里面密信的厚度,他眉峰微挑,能让眼线如此加急送来的,必是京城那边有了大动静。
回到船舱书房,郑芝龙屏退所有侍从,连最亲信的周成都被留在舱外。
船上的书房陈设极简,只一张紫檀木大案,案上摊着幅泛黄的《东南海疆图》,小琉球的位置被红笔圈了三道,旁边密密麻麻标注着 “流民三万八千”“蔗糖工坊十二座”“硫磺矿三处” 的字样。
他将木盒放在案上,指尖顺着红圈划过小琉球的轮廓,才缓缓打开暗锁。
三张叠得整齐的信纸滑了出来,字迹潦草却力透纸背,是京城眼线特有的暗号笔迹。
郑芝龙逐字逐句地读,初时眉头微蹙,读到 “崇祯帝下旨刑部,林墨列为钦犯,悬赏一万两捉拿” 时,他忽然停住,指尖在 “钦犯” 二字上轻轻敲击,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
“朝廷倒也算帮了我个忙。”
他低声自语,将信纸往案上一铺,目光扫过 “林墨仅率手下四十二人还有随行家眷栖身东沙岛,无其他退路” 的字句,眼底瞬间亮起精光。
此前他派副将接应林墨,不过是 “卖个人情、留条后路。”
林墨有火枪的改良之法,又有香皂香水的生财之道,是个值得拉拢的 “潜力股”,但那时林墨尚有土堡为根基,未必会真心依附。
可现在,林墨成了朝廷通缉的要犯,东沙岛不过是临时避难所,以林墨的眼光,肯定不会窝在那里的,而他想要做事,就离不开他郑芝龙。
心思一动,郑芝龙伸手从书架最下层抽出个蓝布册子,封面上写着 “大员移民录”。
翻开第一页,是天启七年的记录:“漳州大旱,迁流民三千至大员,开垦良田两百亩”;往后翻,崇祯元年 “泉州瘟疫,迁乞丐两千,建工坊三座”;崇祯三年 “福州洪涝,迁灾民五千,设硫磺矿场”…… 直到最新一页,朱笔写着 “崇祯五年冬,累计移民三万八千六百余人”。
他指尖抚过 “三万八千” 的数字,嘴角的笑意渐深。
这小琉球(台湾岛)是他经营了近十年的根基,北接琉球,南连吕宋,远离朝廷眼线,岛上流民多是他从福建灾区迁来,对他感恩戴德,是绝对的 “郑家地盘”。
更重要的是,岛上有大片待开垦的沃土,有能制火药的硫磺矿,还有初具规模的蔗糖、造船工坊,唯独缺一样东西,能让这些资源 “活” 起来的技术。
而林墨,恰好有这样的技术。
“火枪改良后,岛上守军的战力能提三成,到时候自己就不用理会那些荷兰人了;要是林墨的香皂香水批量生产出来,走自己船队的南洋航线,简直是一本万利啊。”
郑芝龙站起身,在书房里踱步,脑海里已浮现出小琉球的新图景:工坊里匠人忙着制皂,演武场上士兵握着新枪操练,港口商船满载着香料与香皂驶向远方…… 这些图景里,林墨是不可或缺的核心,却也是被他牢牢攥在手里的棋子。
他忽然停在《东南海疆图》前,指尖从东沙岛划到小琉球:“东沙离泉州太近,朝廷的船随时能来巡查;小琉球不一样,四面环海,只有我的船队能自由进出。林墨一旦上岛,就再也跑不了了。”
到那时,林墨的技术、配方,甚至他手下那四十二名久经战阵的护卫、十个掌握火器制造的工匠,都将成为他郑芝龙的囊中之物。
“大人!” 舱外忽然传来周成的声音,带着几分急促。
“广州来的急报,广州知府王怀安、守备张于城,昨夜在家中畏罪自杀了!”
郑芝龙握着小旗子的手猛地一顿,旗杆尖在小琉球的位置戳出个小坑。
他转过身,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冰冷的嘲讽:“周奎这老狐狸,倒真是狠辣。”
他不用想也知道,王怀安和张于城敢对林墨出手八成是周奎的人,两人手里必然握着周奎构陷林墨、送银买通的证据,而现在两人 “畏罪自杀”,分明是周奎怕他们被刑部查问时供出自己,提前下了杀手。
“看来,自己得尽快去东沙岛一趟了。” 郑芝龙走到案前,重新拿起京城的密报,目光变得愈发锐利。
周奎行事如此决绝,连朝廷命官都敢随意处置,若是让他知道林墨在东沙岛,说不定会铤而走险,派人行刺或是借朝廷名义围剿,他不能给周奎这个机会,必须在刑部的人抵达广州前,把林墨弄到小琉球,彻底纳入自己的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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