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京城周府,这天傍晚,门房刚准备装上最后一块门板,一匹快马便裹挟着尘土冲到周府的大门前。
骑手翻身落马时,靴底的马粪溅在汉白玉门墩上,守门的仆役刚要呵斥,见他怀里揣着的鎏金腰牌刻着 “闽” 字,顿时把话咽了回去。
“快报给老爷,福建来的急信!” 骑手扯着嗓子喊,喉结滚动如吞卵,腰间的密信封在晨光里泛着暗红。
周奎正在西跨院的暖阁里摆弄新得的鼻烟壶,翡翠盖儿刚旋开,就见管家周鸿德掀帘而入,握着信笺的手还在簌簌发抖。
“老爷,福建下边来的消息,熊巡抚那儿出了个奇人。”
“奇人?” 周奎拈着鼻烟壶的手指一顿,琥珀色的烟粉洒在锦垫上,也没怎么在意道。
“难道是郑芝龙又劫掠了西洋船队?还是熊文灿弄着了什么新奇的贡品?”
他这辈子见惯了奇珍异宝,寻常物件根本入不了眼。
周鸿德将信笺在紫檀木案上铺开,指尖点着其中一行字给自家老爷,然后解释起信笺上的内容来。
“泉州府巡抚熊文灿的宴会上,一个叫林墨的广州后生,弄出种叫‘香水’的物件,听熊文灿的夫人王氏说滴上一滴,身上能香三日呢,卖百两纹银一瓶,还被不少的贵妇人抢着要呢。”
“百两一瓶?” 周奎猛地坐直,掉落的头发蹭得他脸颊有些发痒。
他抓起信笺凑近烛火,蜡油滴在 “百两” 二字上,烛火在纸张背后晕开个焦黄的圈。
“什么玩意儿能值百两?莫不是熊文灿想钱想疯了,编出来糊弄人的?”
周鸿德垂手侍立,袖口的暗纹在烛火下若隐若现:“送信的是咱们安插在熊府的厨子,说亲眼见熊夫人用了,香气三天没散,泉州府的夫人们都疯了一样的打听哪里有卖呢。”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而且老爷,那林墨还会做香皂,手下的人还查到,张安志手上的香皂都是从那小子手上买来的,他的店铺在广州卖香皂卖的得红火,据说一个月起码能挣上千两银子呢。”
周奎的手指在案几上叩出笃笃声,鼻烟壶被转得飞快。
他想起去年给皇后进献的东珠手串,也不过花了五百两,这小小的香水竟比珠宝还金贵?眼里的疑虑渐渐被贪婪取代,喉结滚动着问:“这林墨是什么来头?有官身吗?”
“听说是买了个百户官,没什么背景,白手起家,在广州城里还有个作坊。” 周鸿德从袖中掏出张纸。
“这是厨子画的香水模样,说是玉瓶装着,香气像浸了月光的泉水。”
周奎展开图纸,见上面画着个细颈玉瓶,寥寥几笔却透着精致。
他忽然笑了,大笑声在暖阁里撞出回声:“百两一瓶,卖上十几瓶一月就是上千两…… 这等摇钱树,怎么能让他在福建待着?”
周鸿德眼皮跳了跳,试探着问:“老爷的意思是……”
“马上派人去把那小子给我绑来!” 周奎猛地拍案,烛台晃得火星四溅。
“老爷三思!” 周鸿德连忙劝阻,额头渗出细汗道。
“那林墨现在是熊文灿的人,咱们直接动手,岂不是打熊巡抚的脸?他虽远在福建,却也是封疆大吏,真要闹起来,只怕是皇上那儿不好交代。”
周奎的气焰顿时矮了半截。
他虽仗着是皇后的父亲横行京城,却也知道地方巡抚的分量。
熊文灿要是在奏折里参他一本 “越权干政”,就算皇上不怪罪,也难免被御史们抓住把柄。
“那你说怎么办?” 他悻悻地坐下,鼻烟壶重重磕在案上。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银子流进外人腰包。”
周鸿德走到窗边,望着院外光秃秃的枣树枝,忽然压低声音:“咱们可以借熊文灿的手。”
见周奎投来疑惑的目光,他继续道:“那熊文灿本就贪财,咱们给他去封信,许他好处,让他把林墨手里的配方送到京城来。这样一来,咱们既不用得罪他,又能拿到好处,岂不两全其美?”
周奎的眼睛亮了:“怎么个许法?”
“您可以说,宫里娘娘也听说了香水的事,说很是喜欢。” 周鸿德捻着胡须,眼底闪过精光。
“让熊文灿把林墨送来京城‘御前献艺’,事成之后,给他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保他升两广总督。”
“两广总督?” 周奎冷笑。
“他熊文灿的胃口可不止这些。”
“那就再加码。” 周鸿德早有准备。
“咱们可以承诺,将以后的香水生意和那香皂生意的三成利给福建巡抚衙门,算是‘合作’。他熊文灿是个聪明人,知道孰轻孰重。”
周奎沉吟片刻,手指在案几上画出个 “银” 字:“这林墨要是不识抬举呢?”
“那就让熊文灿去对付他。” 周鸿德的声音冷得像冰。
“他手底下的一个商人而已,我相信熊文灿有的是办法让他听话。到时候咱们坐收渔利,还落得个干净的名声。”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